说完丢了些毛肚和黄喉下到锅里,瞥了谢龄一眼,又给自己的话来了个转折:“不过你现在愿意出来和我一道吃饭,我已经很开心了。”
谢龄真想一记爆栗敲掉这家伙的脑袋,看看他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黄喉和毛肚不能久烫,约过十数息,萧峋将之捞起,一半堆进谢龄的碗里,剩下一半才给自己。这些时日萧峋和谢龄朝夕相处,很清楚他不是个浪费食物的人,况且这些都是他喜欢的菜。
谢龄还是个面冷心软的人。若早知如此,昨夜和叶轻鸿交手时,他就不该太拼,该让叶轻鸿将他伤得更严重些,这样一来,谢龄纵使生出将他踹走的想法,也会舍不得。
念头转到这里,萧峋有了一些想法。他埋头吃菜,掩饰神情。
谢龄稍微吃了一些便停下筷子,转身回去卧房前,还将自己用过的碗筷给清理干净。
萧峋自是注意到他的举动,但没说什么,亦没挽留他再吃一些。他目送谢龄进屋,看着谢龄合拢门扉,然后低下脑袋,继续吃东西。
这一桌异常丰盛,火锅底下架着炉子,也不怕凉,萧峋坐在谢龄门口,生生吃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夜色四合,天穹星疏月朗,萧峋把桌椅碗碟羹勺筷子都收拾好,去到舟头,对云舟上的阵法作例行检查,然后走进茶室,铺了张地图在桌案上,研究半晌才收起。
萧峋依然宿在这间茶室里。
翌日天光亮起,昼阳破云而出时分,他一反常态霍然起身,将自己仔细拾掇了一番,推门而出,去敲谢龄的门。
谢龄没给他开门,只隔着门问了一句:“何事?”
谢龄也起了,声音很平静。
这样的反应在萧峋意料之中,比起昨日他早中晚来敲三次门,最后才得到回应,已是好了太多。
萧峋觉得事情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师父,我们现在在蜀州地界了。”萧峋在门外说道。
屋中的谢龄予以一声“嗯”。
“蜀州多山,山林里生活聚居着不少妖兽,我想下去练练。”萧峋又道。
谢龄的回答依旧是一个字:“练。”
“那我将云舟停下去了。”萧峋道,这话算得干脆,之后放低了声音,听起来又有点儿闷:“你……你若要出去逛,记得早些回来。”
他担心谢龄一去不回。
“嗯。”谢龄的反应仍是平平。
谢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萧峋放下心,去舟头修改阵法,将云舟降落。
云舟停稳了,他没做任何耽搁,也没再去找谢龄说话,径直奔往妖兽所在之处。
谢龄一刻钟后才走出云舟。
天气晴朗,碧蓝天空里云絮皎洁。这里的山水和路途上看到的那些甚是不同,湖泊并非碧绿色,而是绿如蓝。这和谢龄在东华宴秘境里看见过的湖水相似,他由此做出判断,过不了多久便能到雪域了。
他挑了一处景致怡人的地方,摆出书案,铺开画纸,调配颜料开始作画。一画就是一上午,画远处那被树林半遮半掩的湖泊。
虫鸣声不断,飞鸟时而停留。这期间谢龄想起萧峋没来寻他吃早膳,也没听见萧峋去厨房煮饭,转念又想起那家伙已然是神心空明境的修士,不再需要人间五谷,心说白担忧了。
可他担忧那家伙做什么,就算那家伙因为没吃饭有了个三长两短,也是自己作死。谢龄面无表情在纸上落下一笔。也是最后一笔。
谢龄清楚他们不会在这座山里待太久,便没想着在这里将画晾干。他施了一个法术,连带桌案画笔颜料一并收起,抬头四望,准备去别处看看。
风送来了一些异样的声响。
谢龄心觉不妙,脚步一顿,放开五感,扫出神识。
下一刻,他踏进风里。
山涧流水冷,风更深,青石在山壁上撞出声响,石径里断木斜横。这里处处都是打斗痕迹,地面更是裂开了,被某股力量撕扯出一道深不知几许的沟壑。萧峋距离沟壑不过数丈远,被十多头妖兽围攻。
妖兽之间没有特别明确的等级划分,实力强的称为大妖,实力弱的则是小妖。围住萧峋的这些妖兽大概算做中等,同萧峋现如今的实力相近。
若是萧峋一挑一也就罢了,以他越境杀人的本领,谢龄相信他闭着眼都能解决。但它们的数量在十以上,将萧峋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全围满了,甚至还有俩占据了高地位置。
萧峋已受了不少伤,最严重的一道在背上,从左肩到了后腰。他手持双剑同这些妖兽周旋,血腥味儿被风送出数十丈远。
谢龄来时,正好看见他手臂被妖兽抓出一道深且长的口子。这只手抓的是断剑,萧峋不顾伤口,狠狠往前递剑,刺进妖兽心口。又是以伤换命。退开时萧峋垂手,血顷刻淌到指尖。
而占据高处的两只妖兽开始行动。
谢龄额上青筋暴起。
萧峋会阵法,无论是布阵的手法还是时机,都老练到老辣。这样的人,在面对如此数量的妖兽竟用自己不算太擅长的剑,与其说是来练练,不如直说是来送死!
谢龄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手往虚空一抓,抓出一柄长剑,向着妖兽所在之处落招。
此刻临近正午,剑光却胜天光明亮,如同拍岸的浪潮拍向围困萧峋的妖兽们,激起震耳欲聋的响。
碎石飞滚。被谢龄击中的妖兽当即毙命,其余的顿时作鸟兽散,急吼吼逃远。
谢龄没追,把剑丢进芥子空间,面无表情看向萧峋。如果可以,他真想连同萧峋一块儿给劈了。
“师父。”萧峋对上谢龄的视线,将眼一弯,露出个笑容。但笑到一半萧峋变了脸色。他猛一下偏头,想忍却没有忍住,头一低,咳出一口鲜血。
满地狼藉,萧峋更是狼狈。谢龄拧起眉,疾步上前,揪住萧峋衣襟要带人回到云舟上。但在他有动作前,萧峋把两柄剑交到一只手中,上前半步,抬手环住他脖子。
血腥气息扑面而来,谢龄又生出把这家伙拍飞的心思。萧峋小心翼翼看了谢龄一眼,再往前凑近些许,额头抵上他肩膀,轻轻蹭了蹭。
第110章
风从冷冽变为清幽, 妖兽们粗重的喘息和吼声消失,流水的声音重新入耳。谢龄向着自己肩膀上那颗银毛脑袋投去一瞥,倏尔明白了这人为何要以一挑十多头同级别的妖兽。
谢龄捏住萧峋衣领, 将他的脑袋从身上撕开,冷冷说道:“你是为了引我过来。”
“被发现了啊。”萧峋先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继而神情变得失落。
谢龄转身就走,懒得再搭理他。萧峋反应依然快,把剑往袖子里一丢,抓住谢龄手腕。谢龄的手由此停在半空,袖摆被风扬起,又在风过之后轻轻搭回腕间。
“放开。”谢龄道。
“不放。”萧峋语气倔强。
谢龄偏首看向他,眸光不算冷, 但平静得幽深。
生气了。萧峋赶忙松开谢龄手腕,抬手举在脸侧, 向后退了两步,扯起唇角露出笑容:“我错了师父。”
谢龄甩袖便走,不予多言。
萧峋垮下肩膀叹一声气,往嘴里丢了两颗药丸,跟上谢龄的脚步, 同他一道回云舟。
云舟在阵法催动下继续西行, 萧峋没有第一时间处理伤, 而是帮谢龄泡了一壶茶。谢龄设在卧房门口的阵法还在, 萧峋将之解开,但没破,把茶送进去后, 又给启动了。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谢龄的感知。谢龄一阵无言, 看了眼萧峋送来、倒好的茶, 犹豫片刻,还是喝了半碗。
谢龄以为萧峋不会来扰他了,在桌上摆出棋盘,同自个儿下棋。可半个小时后,那家伙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外。
他带来了一身药草的清苦味,没敲门,又解了一次门口的阵法,将门推开一条缝,探了个脑袋进去。
“师父——”萧峋用低低的、慢吞吞的语调喊道。
谢龄往棋盘上落子,没有理会。
不拒绝的态度在萧峋眼里便是同意了。他弯了下眼,就着那道门缝钻进屋内,坐到谢龄对面。
谢龄依旧没抬头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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