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龄背靠在石头后的树干上,眼眸注视着湖面,缓慢抬起双手,把风拂之下的流水波澜框起来。
时间也在流动,但具体流走了多少,谢龄已学会不去计算。他等待着,等待鱼竿变得摇晃的那一刻。
这一刻等得不算太久,谢龄框完美景,还没走神想太多事,鱼竿就动了。
他眼睛睁大,伸手抓住鱼竿,等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收紧鱼线、猛地一抬手,将鱼钩带出水面。
水花四起,鱼钩在半空中牵出一弧银亮的光,可定睛一看,钩子上却是空空如也。
钓鱼技术还不成熟,这一饵落空了。
谢龄“噫”了一声。他没灰心也不气馁,毕竟在垂钓领域,他不过是个初学者——他一向对初学者甚是包容。
他把鱼钩拉到眼前,重新挂上鱼饵、丢回水里。
新的一轮等待开始。
夜空里星辰逐渐多起来,辉光散落山野,像是撒满银屑。湖泊比方才明亮许多,在远处,时不时有鲤鱼跃出水面。
谢龄察觉到出去的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鹤峰,过不久,一串轻微的足音由远及近。
“师父,我回来了。”少年人温和清润的嗓音随之而起,音量控制在恰好的范围,语调微扬,透出种轻快感。
“食堂有酸汤鱼和红烩牛肉,我给您带了……”萧峋继续说着,来到谢龄身旁。鱼竿在这时剧烈晃荡了一下,接着迅速下沉。萧峋音调骤然转高:“师父师父,有鱼上钩了!”
萧峋看起来比谢龄还激动,惹得谢龄想发笑。但谢龄不能笑,只能忍住。
谢龄把注意力转移到钓鱼上,伸手将鱼竿一抓,控制住鱼线,用力往上一捞。鱼竿那头的晃动愈发剧烈——钩上有鱼,是条肥胖的鲤鱼,还在不停挣扎。
不错,没在徒弟面前丢面子。谢龄对这一回的结果甚是满意,和胖鲤鱼一番较劲,成功将它抓上岸。
他捏着鱼钩一头,把仍旧挣扎甩尾的鱼提溜到萧峋面前,说:“你明日的午饭有着落了。”
“师父把它给我?在这方面,我可不会客气。”萧峋听后立时取出鱼篓,把这条胖鲤鱼丢进去。
“师父还继续钓吗?”萧峋问。
“嗯。”谢龄应了声,弯下腰去拿装着饵料的罐子。萧峋快了一步,在他手指触碰上饵料罐之前,把罐子捞走。萧峋对谢龄一笑:“我来帮师父挂饵。”
很容易看出,萧峋没怎么钓过鱼,挂鱼饵的动作不太熟练。不过这事不需要技术,他抓着鱼饵和鱼钩琢磨片刻,便完成了。
萧峋把钩子递给谢龄,然后用符纸净手,到一旁去,放出张桌子,把从时来峰带回的饭菜摆上来。
有三道菜,萧峋方才说过的酸汤鱼和红烩牛肉,以及一盘荷叶鸡,分量都不多,但刚好够谢龄吃完。
谢龄把鱼钩抛入水中,又将鱼竿支到先前的位置,振袖起身,走去萧峋身侧。
两样东西被他放到桌上,一个萧峋熟悉至极的装灵石的箱子,一个细长的檀木盒。谢龄没说盒中放的是什么,只对萧峋道了四字:“破境贺礼。”
萧峋刷的抬头,漆黑的眼睁大,似有几分不信,紧接着弯出一弧笑:“我就知晓,我突破了,又赢下比试,师父心中定然是高兴的。”
谢龄轻轻挑了一下眉。
萧峋收礼同样不客气,道一声“多谢师父”,把灵石箱放进袖中,再打开那细长的檀木盒。盒中装着一面裹好的旗帜,萧峋展开它一看,惊喜浮上眼眸:“这是……聚灵旗?”
“对。”谢龄回答。
“徒弟会好好使用它的。”萧峋神情变得郑重,不过只有一刹,这话说完,他走到谢龄身后,双手按住谢龄肩膀,将人推到椅子前,并道:“师父快坐下吃饭吧。”
谢龄许久没被人这般亲近地对待过,萧峋的手掌带着热度,让他后背一僵。
好在不过几步距离,萧峋很快将手收回去。谢龄肩膀放松下去,坐进椅中,拿起萧峋摆好的筷子。
桌上,荷叶鸡提前撕成了鸡丝,他夹了几根到碗中,尔后尝了一片鱼肉。萧峋则回到那块歇脚石旁,替谢龄“视察”水里的情况。
鱼是否上钩,是件很看缘分的事。显然萧峋和这事不太有缘,直到谢龄吃完、搁下筷子,那鱼竿都只是被风吹得晃了两下,没出现太大的动静。
萧峋耸耸肩膀,转身去找谢龄。
“看来等鱼上钩还要很久,师父,我先回去练剑了。”萧峋把桌椅碗碟收拾完毕,对谢龄道。
谢龄在道殿里说过让萧峋多练几遍剑的话,但那不过顺口一提,并没真打算让他带伤练剑。可萧峋的神情不似玩笑。谢龄眉峰轻轻一蹙,上下打量他一遍,问:“伤好了?”
“练练左手。”萧峋边说边抬起左手,翻转手腕,做了个出掌的动作,“太久没用左手使过武器,都生疏了。”
闻得此言,谢龄又是一挑眉:“今日之前,我还不知你左右手都能使剑。”
萧峋笑笑:“年幼的时候,随父亲学过一段时日双刀。”这是个很是勉强的笑容,萧峋漆黑眼眸里寻不见光彩,他唇角扯了一下就收,向谢龄执礼告别:“师父我走啦。”
“去吧。”谢龄知晓萧峋身世,见他如此,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旋即又叮嘱:“别练太晚。”
萧峋的笑容轻快几分:“是,师父。”
四下归于清寂。谢龄坐回歇脚石上,目光往身侧一扫,发现萧峋人走了,但他的鱼篓留在了此处。
用脚趾头琢磨都能琢磨出其中含义:那家伙希望他能将钓到的鱼都给他。
谢龄不由一啧,取出一把剑,将鱼篓一挑,送到距离稍远之处,打算置之不理。可他转念想到,这篓里还有条鱼,若是真放在这里一夜不管,明日来时,定是臭了。
这就有些害人害己了。谢龄再度一啧,把鱼篓又给挑回来。
他靠到树干上,欣赏起湖泊中的荷花,心想明日可画一幅星夜清荷图。
取名越来越有年代气息了……他还吐槽自己。
又有一阵脚步声从远处靠近,和萧峋的走路习惯不同,这人的脚步声轻而稳重。
是谢风掠。
谢龄心情不错,在谢风掠靠近时一抬衣袖,偏头看过去,难得主动招呼了他,问:“你怎么来了?”
谢风掠一怔。
他的眼眸是浅琥珀色,在漫天星辰照耀下,透亮又清澈,像是一条河流静缓流淌。但这双眼眸很快敛低了,眼眸的主人恭敬执了一礼,唤道:“雪声君。”
“弟子只是出来走走,不曾想会在此遇见您。”
谢风掠看向谢龄支在身侧的鱼竿,再慢慢将目光移向谢龄,对上他的视线。谢风掠抿唇笑了笑:“弟子幼时也有钓鱼的经历,可否容弟子在此……同您一道垂钓?”
作者有话要说:
阴间人码字码着码着一不小心睡着了,于是更新变得阳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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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此湖非谁一人独有, 你想在此垂钓,自然可以。”谢龄轻声答道,目光落回湖泊上。
生疏。
谢风掠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两字, 心绪又是一阵翻涌。师父待他,到底还是疏远客气。
他想,若是萧峋来问,得到的绝不会是如此回答。师父会说一句“想钓便钓”,或者是两个字:“随你”。
话虽简短,却是身边人才有资格得到的亲近。
终归是他做得不够好的缘故,才得如此对待。可要想亲近师父,又该如何做呢?他已不是他的徒弟了。谢风掠感到沮丧,但面上维持住了笑容, 得体地冲谢龄一礼:“多谢雪声君。”
谢风掠去到距离谢龄不远不近的地方,就着草地坐下, 从鸿蒙戒中取出一支鱼竿、一罐鱼饵。
方才所言不假,他的确有钓鱼的经历,更是喜爱钓鱼,但他的经历和兴趣并非来自于年少时,而是来自于上一世, 他拜入鹤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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