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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萧峋在林间追上了谢龄的步伐,笑着又唤道。
“嗯?”谢龄头也不回轻哼一声,算是给萧峋的回应。
萧峋往前走了一大步,走到谢龄之前,伸手指了指树林里的一些东西:“师父,这树林里生长着许多松茸——就是树下的这些菌子。它们味道鲜美,极具滋补作用。”
谢龄听见“松茸”二字,心中大动。
我收你为徒果然没错。他暗中夸奖萧峋,面上仍是冷淡神色,嗓音幽幽:“在吃的方面,你懂的倒是多。”
“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有些擅长之事才行。”萧峋笑说着,拿出一个小篮,三步并两步走到一棵树下,把生长在这里的松茸都采进篮筐。
不久前才下了雨,林间土壤湿润,甚至可见泥泞,萧峋踏着轻盈的步伐,在里面走来走去,鞋面没沾上半点泥。
谢龄端详他几许,发现是这人脚底下贴着符纸的原因。
鱼虽咸,却也聪明伶俐。
咸鱼萧峋回头问谢龄:“师父,你愿意尝尝松茸鸡汤吗?”
“我看是你想尝。”谢龄说道。语气往细了琢磨,似有几分嫌弃。
萧峋一本正经道:“松茸炖出来的鸡汤味道甚好,师父尝过后,定会喜欢的。”
“我若不喜欢呢?”谢龄眉微抬,拂去衣袖上的一片落叶,不咸不淡问萧峋。
“那以后就不做了。”萧峋答得干脆。
言语之间,萧峋又采完一丛松茸,走到另一棵树下。
狼崽子变成了兔崽子,在树林子里不断蹦来跳去。谢龄在后面慢条斯理地走,见萧峋采完一大片区域,还没有住手的意思,腹诽说你是要把整片林子的松茸都薅完吗?
萧峋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停下脚步,解释说道:“师父,它们本是南境的产物,赖以鹤峰灵气充足生存下来,但寿命极短,或许明天来看便死了。”
因为寿命太短所以我们要尽快把它们吃完吗?好有道理,好有深度。谢龄无言以对。
他落在萧峋身上的眼神很快回来。
萧峋却是话锋一转:“师父,你说我这样爱吃,不如干脆以食入道吧?”他看看篮筐里的松茸,抬眸凝视住谢龄,语气带上几分紧张和小心翼翼。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峋:风掠师弟剑练得这么好,而我只会吃吃吃,师父不会嫌弃我吧?
第27章
以食入道?那不就是以厨艺入道?方才还想着练剑追赶谢风掠, 转眼就往别的方向跳了?
的确是万物皆可入道,萧峋的做饭水平的确不错,但——
但谢龄深深怀疑, 这是这人是把自己同谢风掠比较一番后,犯起了懒、不想再努力,从而做出的决定。
谢龄颇为无言,无言得想抬头望天。可他不能望天。他同萧峋对视片刻,朝前迈步,面无表情道:“你自己的路,你自己选。”
“师父不帮忙参考吗?”萧峋眸光一转,流露出动摇纠结的神情。
“前几日我问过你,你说顺着心意修行便好。要顺的心意, 自然是你自己的。”谢龄不咸不淡地对萧峋说。
萧峋“哦”了一声。他换了个拎箩筐的姿势,杵在树底下, 陷入深思。
谢龄站在他对面,拢了一下被风吹起的袖摆,抬眼环顾,目光未在萧峋身上停留,却也没表露出要走的意思。
林间一片寂静, 唯有风在穿行, 间或低回、间或高歌。
良久, 萧峋掀起眼眸:“我还是修剑吧。”他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你自己做出选择就行。”谢龄从一片树叶上收回视线, 应道。
萧峋拖长语调回了声“是”,脚步迈向另一棵树,又采得数朵松茸, 直起身时歪头冲谢龄一笑, “师父不问问我原因?”
少年人红衣银发, 站在雨后的苍翠欲滴的树林中,好看得像是一幅画。他眉眼弯得有几分狡黠,谢龄看定他,语气更淡了:“想说便说。”
“那徒儿便——”萧峋又一次把语调拉长,话到一半故意停顿。
然后进行一个转折:“——不说了。”
谢龄:“……”
谢龄绷着表情,忍耐住想要走过去敲这家伙脑袋的心情。
既然这家伙在不同道路上横跳纠结的问题解决了,谢龄决定不再于此间停留,轻阵衣袖,胡乱选了个方向走去。
“哎,师父等等我。”萧峋见他要离开,连忙说道。
你和我同路吗就让我等。谢龄疑心萧峋之所以要同他一道走,又是为了搭顺风剑,丢下一句:“采你的松茸去。”言罢加快了脚步。
萧峋耷拉下脑袋,一脸失落神情:“是,师父。”
谢龄快步走出树林,向峰顶道殿行去。萧峋杵在树林间失落完,抬起脑袋、扭动脖颈,活动一番筋骨,继续采松茸。
他当然不可能以食入道,无论吃还是做吃的,都只是他的爱好和需求。
上一世,他以阵法入道,兼学占卜、刀术、医术,在这片大陆的许多地方游历,涉猎甚广。
这一世,若选修剑,还能向谢龄讨教讨教,可若选择食之一道……谢龄看起来不甚在意,但时间长了,想必会嫌弃得彻底。
说那样的话,不过是想逗逗谢龄,探探他的反应而已。
萧峋表情变得轻快而惬意,摘完这一丛松茸,又去下一丛,当真如先前所说,要把整片林子里的都采光。
篮筐很快装满了。
谢龄回到道殿。
时辰还早,他将四面窗户都推开,让屋室里空气流动起来。他自己则坐到书桌后,咸鱼瘫了片刻,掏出先前准备看、却被云龟打岔没能看成的书。
——讲魔气的书。
谢龄琢磨着,还是得想点办法帮萧峋处理身上的魔气。一来这事若被旁人发现捅出去,萧峋受到的最轻的惩罚,恐怕都是逐出宗门;二来魔气在他体内,定会带来麻烦和痛苦。
十几岁的小崽子,好好修行学习便是,委实不该让他承受那般大的压力。
谢龄首先想到的思路,是将萧峋体内魔气直接拔除,永久解决后顾之忧。
他研究许久,发现像萧峋这样的天生带有魔气之人,书中直接将之称为魔种,当斩草除根,根本不说如何清除魔气。
翻了好几本书都是如此。
谢龄又气又无奈,心道这跟把同性恋看成是精神病又有什么区别?他不得不把思考方向转为压制,重新进行研究。
雨后天晴,但太阳未在天上挂多久,便坠向西山。
时至薄暮,晚霞如火,烧遍溪涧山野。谢龄坐在东窗前,头一抬,绚烂又苍茫的天空入眼来。
他已看了许久的书,不想再继续,缓缓吐出一口气,眺望远山半晌,垂下眼帘,要小憩片刻。
叩叩叩。
前殿的门被敲响,谢龄拿神识一扫,是萧峋。
这家伙一来,谢龄便想到:该吃饭了啊。
谢龄迅速睁开眼睛,把桌上的书一收,拿了本自己看不懂的道门经书出来,对门外的人道:
“进。”
咯吱。
萧峋推门进来。
夕阳的光芒洒进室内,萧峋逆光,五官的轮廓更显深邃。他难得没有披散头发,而是高高束起扎成马尾,发尾随着步伐摇晃,在背后拉出弧度。
“师父,到吃饭的时间了。”萧峋带笑说着,走向谢龄。
话语微顿,又道:“今晚做的是火锅。”
火锅?
这个世界里也有火锅?
谢龄心中狂喜,眼皮一垂,绷住脸上的表情,再从鼻间“嗯”了一声。、
他放下手里的书,从椅中起身,随萧峋从侧门出去。
萧峋将火锅摆在了庭院中。
山高云低,暮色如瑰如金,似乎连风都染上了颜色;四面草木半昏半明,沿道的石灯笼里烛火跳跃,道路开阔处,青石方桌上一口鸳鸯锅正沸腾。
锅是铜锅,底下架着的火炉炉身有一圈精巧的花纹。锅中一侧以番茄打底,另一侧则是辣锅,辣椒花椒因着汤沸不断翻浮,鲜香四溢。锅的周围摆满菜食,荤素皆备,一些谢龄认得出,一些竟是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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