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江成远嘴角嘲讽地掀了掀,“只不过那时候她还不是江夫人。所以送东西的时候,一个人一腔真心,另一个人却尴尬、恼怒,怨她做这种没意义的事,要偷偷摸摸地藏起来,像做贼。”
江成远看着远处,眼神落在缠绕山顶虚无缥缈的云上,“人亏心事做多了就迷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件礼物就是迷信的东西。不能丢不能乱放,藏在家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让江斌提心吊胆,生怕被真正的江夫人发现了,就这么放了两天,最后还是还给了我母亲。”
肖舟心惊跳起来,为江成远话里透出的意思。所以,那位虔诚信奉的老妇人竟然是小三?而江成远是小三的儿子?
第58章 江母
江成远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看了看肖舟,似有些好笑,随后摇了摇头,“我怎么在跟你说这些?”
肖舟攥紧了手指,“我以为你父亲是一个好法官?你说的那件事里,即使他伤害了自己的姐姐,但更凸显了他的公正无私不是吗?法官的职责就是主持正义,在他披上法官袍时,他就只能讲事实、讲法律。我觉得他没有做错。”
江成远的笑容收起,看着肖舟的目光中并没有被驳斥的愤怒,反而很淡然,“你总是只看到表面的东西就下了定义,这会让你忽视事情的全貌,你应该更有点耐心。”
肖舟一顿,江成远惯常的这种居高临下的教育姿态,这样笃定,让他本能地不甘地想反驳,又觉得好像一切行为都是画蛇添足,是徒劳无功,江成远是不在乎的。
之前的一系列事态,也许在江成远眼里自己就是幼稚的,冲动的,鲁莽的。他没有他的社会阅历、教育背景和缜密思维,更像一个不甘于被忽视的跳梁小丑。
肖舟一时失语。
江成远似乎察觉到了他这种被击中一枪般的僵硬和紧随其后的情绪,他迟疑片刻,然后向肖舟这边靠了靠,手触碰到他。
“单就我告诉你的信息来说,你说的没错,但你忽略另一层。如果我是法官,面对这种局面,我更倾向于启用回避制度,回避这一次审判,这不是一种逃避。当法官事实上已经和案件当事人存在某种利害关系时,有些影响可以是潜在的,不是靠理性就能避免,而回避制度可以避免这场裁判处于一种危险和不可靠的状态,也可以避免判案结果落人口舌。内心公正很重要,而让公正被人看见和信服更重要。”
“这是所有法官被教导的第一课。但江斌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有不得不继续这次审判的理由。”
江成远声音很沉,耐心解释,手覆盖在他的手背。
肖舟感觉自己好像被烫了一下,他仰着头和江成远对视,“原因是什么?”
江成远却笑了一下,然后靠近他,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下次再告诉你。”
“……”
肖舟没有预料到他的举动,一下愣住了。
虽然山里到处都是云雾,还是能隐约看出天色。
他们靠着吉普车的引擎盖,分享完一根香烟后就下了山。
别墅里已经开始准备起晚上过生日时的餐点,厨房和餐厅都在布置,佣人忙忙碌碌,推来一个三层的蛋糕。
虽然是替江母祝寿,但因为人数没有增加,还是只有他们几个,场面并不热闹更偏向温馨。蛋糕吃不完,后来都分给了家里佣人。
肖舟手抄的孝经找了金色的绸带绑了,放在小木盒里送给江母,江母显然对这份礼物很意外,惊喜的神色掩藏不住。
晚餐后,她拉着肖舟在客厅坐下,捧着本巨大的影像册,给他看照片。
照片上的小男孩穿着牛仔背带裤,脸上还挂着圆滚滚的婴儿肥,手里举着艘木质的海盗船模型,摆出冲锋的姿势。江母指着照片笑,“他小时候是不是很可爱?别的小孩都想做科学家,做医生。只有他想当海盗,他觉得那是大海上最自由的人,有自己的船和自己的水手,还有无穷的探险和宝藏。”
江母抬手摸了摸照片上的小孩,脸上有一种回忆的眷恋,“这个梦想他一直做到了12岁,都长大了还这么不切实际,好像坐船上了海,就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和陆地上的现实就没有关系了。”
江母轻轻叹了口气,肖舟看着照片,试图从那稚嫩的五官上找出而今这个男人的蛛丝马迹。
他看得认真,江母却突然把相册合起来。
肖舟不解地抬眼,看见江母表情严肃起来,“肖先生,我想请你诚实地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肖舟看着江母,眼前的老妇人不再是一脸慈蔼含混的糊涂样子,她显得很精明,老于世故。肖舟斟酌着开口,“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江母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变得冷酷犀利,“你不用和我装。我知道成远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你们根本不是在什么大学讲座认识,你也不在建筑院工作。”
肖舟有些震惊,片刻后冷静下来,“您为什么这样说?”
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江母冷冷道,“你换鞋的时候,脚腕露出一串编号,我知道那代表什么,只要进过那里,这就是伴随你一生的烙印。再加上你现在的年纪,既不可能完成学业,建筑院也不会收留一个没有学历又有前科的人。”
肖舟下意识把脚往回缩了缩,“那您已经知道了。”肖舟停顿了下,他在想是编一个新的谎言还是供述实情,如果说出实情未免太伤老人家的心了,江成远肯定不愿意看到,否则他就不会编这样一个复杂的谎言。
短暂思索后,肖舟整理了一套新的说辞,他与江母对视,尽力显得真诚,“您说得没错,我的确曾是一名囚犯。我犯过错,我和江律师也是因此认识的,在上诉和入狱期间,他一直很照顾我。服刑出来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说的简单,半真半假,越简单越不容易有纰漏。
江母却并未被说服,只是冷着脸接着问,“那如果肖先生不介意,能否说一下你是因为什么入狱?”
肖舟神色变化了下,还是老实地把他的犯案经过讲述了出来,包括他的家庭和朋友,这些都是真的,所以他讲的很细,又因为隐痛太深,动了感情,所以讲起来很慢。
江母听完,表情慢慢柔和下来,顿了顿又说,“所以你和成远在一起是因为他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只是一种报答或者慕强,你一时迷惑,而当你羽翼足够丰满时,这段曾经庇护过你的感情就不再重要了。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可能,但成远却没有那么多时间等着你去成长,去理清看透自己。当你不需要他了,你可以毫无眷恋地向前走,他却只能被你抛弃,独自一人。”
肖舟一愣,不禁好笑果然所有母亲都是偏心的,对自己的孩子有无尽的美化、宠溺与疼惜。他和江成远的关系,何时轮到自己抛弃他了?江成远又怎么能变得这样弱势?但在母亲眼里,也许江成远一直都是那个抱着海盗船模型,就妄想要称霸海洋的小屁孩。
明明在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肖舟却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点。
江母皱起眉不赞同地看他,肖舟这才收敛了表情,然后也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不敢承诺这么久远的事。但起码在此刻,我是想和他在一起的,这不是因为他能给我带来多少利益,也不是因为简单的感激。人的感情很复杂,感激或许是其中之一,但一定不是全部。报答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但想与什么人相携一生,是需要慎重考量后才能下的决定。”
也许肖舟说的这些话还是有一点真心的,这点小小的真心也能打动人,江母看起来有一点被他说服了。
江母让肖舟坐一会儿,自己起身上楼,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雕花小盒子。
重新坐下,江母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光彩的红宝石戒指。
江母说,“其实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是否有大学文凭或者体面职业,我只在乎你是否喜欢他,是否能令他开心。他这些年一个人过得不容易,我希望他获得幸福,我甚至不在乎这种幸福是由谁给予的,又是否正常合理……”江母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眶里滚下眼泪,声音一度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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