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阳啧一声,“你两怎么说的话都一样?”
江成远略挑眉,“所以是谁?我认识?”
季阳一时失言,“不是,你不认识,就是个无名小卒,你哪能认识?”
江成远见他不肯说,也不闹他了。车子很快开了出去。
路上,季阳问,“这案子你看了翻起来难度大吗?”
江成远慢吞吞吸了口烟,“不好说,得查了才知道。”
季阳略一叹气,“你也真是心血来潮,不管翻的是什么案,这条路都不好走。”
江成远脸色凝重了些,咬着烟嘴,一缕苍白的雾气萦绕在脸庞,目光隔着烟雾更显深邃,之后没再说什么。
第99章 走访
卷宗资料都是可以借阅的,江成远事前深入了解过。他们这次是实地走访,看看有没有什么纸张上忽略的细节或者与之矛盾的地方。
相隔近六年,人和物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刑警已经异地高升,只有两个协助办案的警员还在,但此时也都出了外勤。一无所获地从支队出来,他们决定去案发地看看。当初的酒吧已经歇业倒闭,改成了一家洗浴中心,老板都换了两拨。
江成远下车,站在酒吧前的十字路口,观察四周,试图和卷宗里的描述匹配起来。当初李新和肖舟一行发生争执,肖舟先一步离开,李新被同伴扶起来后,又回卡座喝了几杯酒,发了一通脾气,才被同伴送回家。
江成远返回车内,然后让季阳按他的指示,开车去李新的家。
距离事发地不远,普通的居民小区,一幢六层小楼。但从临近小区开始,江成远的表情就有些微妙,等两人在小区内停好车,江成远走到楼下,仰头看了看,并不急于上去。
季阳有些奇怪,问他在干什么。
江成远摇摇头,走进楼道。李新家明明在五楼,江成远到了四楼却不往上走了,反而蹲下身,从左手侧那户人家门口铺的地垫下摸出了把钥匙。
季阳看着江成远手里捏着的那把钥匙和手触碰地垫时沾上的因久未使用而附着的尘灰,眼睛惊讶得圆瞪,“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钥匙?”
江成远脸色有些凝重,紧锁着眉,表情也充满了困惑,喃喃自语道,“真是这里……”
季阳眼看着他拉开未上锁的铁门,然后用钥匙打开了里侧的门,只来得及惊呼,“你干什么?这是别人家,你这算私闯民宅了?”
门一推开,一股子久未通风的陈腐味道,光线暗沉沉的,空气中飘着肉眼可见的灰尘,屋内摆设简陋至极。
江成远走进去,手一摸,门边鞋柜上有厚厚一层灰,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季阳站在门口,反应过来一点,“你认识这户人家?”
江成远扭过身,点点头,“是我老师家。他和师母离婚后,就一个人搬了过来。我只在他去世后来过这里一次,记忆有些模糊了,也不能太确定,只是试试。”说着就往里面走,这是一间格局方正的小居室,客厅和餐厅并在一起,一厨一卫一卧还有一间书房。
季阳跟在他身后,闻言有些目瞪口呆,“怎么会这么巧?”
“的确很巧。”
因为很久没人来过,屋子里的摆设还保持着居住者生前的样子。
江成远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周遭的一切,客厅的茶几上放着电视遥控器,一本夹着笔的笔记本,还堆着一些金银箔纸,沙发的角落里摆着一袋已经折好的元宝,餐桌上摆着茶壶水杯,还有一袋标有医院字样的冲泡中药,压在一本病历本上。江成远走过去看了看,时间还很新。
到处都是死者的生前痕迹,江成远有些怔忡,仿佛看见老师清癯的身影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独自坐在沙发上折那些元宝。老师死的那日往后不久就是女儿弯弯的忌日,那些元宝应该是折给她的。
江成远想到这里,视线一顿,眉头又皱了起来。之前梁瀚青告诉他,老师因为女儿自杀,妻子又和自己离婚,而积郁成疾,跳楼自杀。具体什么情况没有明说,现在看这屋子的布置的确很仓促,是在本人的意料之外。
茶几上有一本笔记本,江成远拿起来翻看了两页。都是吴义昌生前处理过的案件,每一个案件都用标签纸做了分类,一桩桩隔开,最后一起案子没有写完,是一起有关矿产的合同诈骗案,由于还在审理阶段,只记录了几句话,是案子中可辩护的几个点。外人看起来是凌乱的涂画,江成远跟随吴义昌近十年,对他的笔迹很熟悉,从列出来的几点就知道这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合上笔记本放回去,虽然觉得蹊跷,但也没有多想。
他们从吴义昌家离开,再上楼,简单了解了一下死者李新的情况。李新的爸妈都在,季阳谎称他们是记者,准备对近年一些刑事死亡案件做集中报道,所以来了解一下当时情况,并给了一笔采访费,才使得两位老人家对他们卸下心防。
从李新家出来,季阳原先对这起案件不太了解,也觉得有问题了,“他爸妈的说法里有很多可疑的点,在调阅的案卷里都没有提及。”
江成远点了点头,“从案卷里来看,李新离开酒吧是晚上十点二十,我们刚刚从酒吧开车到这里,在市区交通拥堵的情况下也只用了二十分钟,但刚刚他爸妈却说李新回到家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季阳说,“对,不仅时间线合不上。还有伤口,他爸妈说李新回来的时候头上身上都是血,但在朋友的证词里,他们给李新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受伤程度也没有这么夸张。”
“还有李新衣服上留下的不属于他自己的血,到现在也没查到属于谁。”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还跟别人打了一架,”季阳皱着眉,“但如果李新真的和其他人发生了争执,为什么李新回家后什么都没跟父母说?”
江成远说,“也许他当时喝醉了?头部受到重击后也会有短暂的记忆丢失或者意识障碍,让他没办法表述清楚。”
季阳若有所思,“也有可能,反正在空缺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一些事。”
江成远点点头,“如果找不出真凶,其实最主要还是法医鉴定,是否能明确证实导致李新死亡的伤是在酒吧里的推搡造成的。只要证明标准不足,就可以通过证据不足来推翻原判。”
季阳叹息一声,“说是这样说,但如果没有真凶出现或者其他铁证的话,已经结案的案子,受理都不可能。”
江成远也认同季阳的话,让司法机关推翻原有判决绝不容易,不仅是法院考核项,也会担心出现错放的情况,从而造成比将错就错更严重的社会影响。
从楼梯往下走,路过四楼时,江成远又停住了。
季阳问他怎么了。
“我还是觉得太巧了。而且除了案件本身,还有一个地方不合理。”江成远说。
“什么地方?”
“梁瀚青。”江成远盯着红漆铁门,目光幽深,“他如果真心在做辩护,不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这已经不能用粗心或者失误来解释了。”
季阳一愣,下意识找补,“他是二审律师,在一审已成定局的情况下,能实现减刑就很不错了。”
江成远摇摇头,“或许对普通律师来说是不错,但对他而言,这就是很严重的失败。”他想了想,再次用钥匙开门进去,径自走到茶几前拿起了吴义昌的那本笔记本,“案子未结束,元宝折了一半,刚刚从医院配回药,”江成远转身看向季阳,“你觉得这是一个积郁成疾、了无生机的人会做的事吗?”
季阳目光一凛,“你什么意思?”
江成远忖度,“我觉得梁瀚青没有对我说实话。”
江成远拿着笔记本走向紧闭着门的书房,推门而入。朝南的窗户落下温暖的阳光,靠窗一张长桌,堆满了砖头一样厚的书,一张简陋的靠背椅,上面垫着漏了棉花絮的坐垫,书写到一半就搁下的笔,积了厚厚一层茶垢的杯子,好像被遗忘在了时间之外。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