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头抵向车窗,让冰凉的玻璃给沸腾的大脑降降温。片刻后,他踢了踢蒋文星,喊他起来。
蒋文星睁开眼,坐起身,眼睛里很清醒,好像也并没有睡熟。
肖舟说,“我想上厕所,你帮我解开。”
蒋文星摇了摇头说,“我打不过你。”
“那怎么办?你要憋死我吗?”
蒋文星看着他,笑了一下,“你只能在这里解决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
蒋文星嬉皮笑脸地说,“嗯,我不嫌弃你。”
肖舟古怪地看了看他,突然笑了一下“你好像真的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蒋文星脸上嬉笑的神色消失了,他避开肖舟的眼神,有些结巴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就有一次高中的时候,我借了片儿,喊你来家里看,片里的那个omega跟你有点像。”
肖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那还挺早了。”
蒋文星又看向肖舟,“对不起。”
肖舟盯着他,脸色慢慢沉下去,“你很有意思,嘴上说着对不起,行为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完全毁了我。我在里面的时候,我父亲死了你知道吗?我没能看到他最后一眼。”
蒋文星僵住了。
肖舟没有管蒋文星的反应,好像自言自语一样地说,“我在里面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对我好的,他后来为了救我被轮J然后自杀了。”脸上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下,肖舟顿了顿,才继续,“我被改造成omega以后,换了仓室,因为有排斥反应,一直不适应,痛的夜里也睡不着。你弟弟撞死的那个人,曾经折断了小指,帮我去医务室偷止痛药,我到最后也没能报答他什么。”
蒋文星脸色惨白,“你恨我是应该的。”
肖舟的视线越过他,漠然地看向对侧的车窗:“我们认识了二十几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害我。也许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可笑,你防备的人对你好,你相信的人却可能背地里捅你一刀。我知道人性很复杂,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和好的一面,起码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你应该没想过伤害我对吧?”
“是的,我说过那是逼不得已。”——鞉諻——
“但那又怎么样呢?”肖舟冷笑了一下,“在顺境时做一个好人很容易,在绝境时的选择才最困难,有些人不管面对什么也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而有些人却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你说你逼不得已,也不过是因为你把别人视为蝼蚁罢了,踩死就踩死了,我就是这么不幸,成为了那只被你牺牲的蚂蚁。”
“包括现在,在你做了所有这些以后,你还可以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把我绑过来。那么这一次你的逼不得已又是为了什么呢?因为你不敢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因为你父亲的命和你们家的财产就比其他两条人命更精贵?因为你不甘心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掉下来?”
蒋文星动了动嘴唇,随后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你可以生气,你怎么说我都可以,我对不起你,没什么好解释的。”
肖舟冷冷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可怜相而有什么动容,“你何必这么虚伪?你实际并不感到抱歉,我原谅不原谅你都无所谓,你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就这样抛下这么一堆自己惹出的烂摊子逃走,和小时候一样胆小怯懦,一辈子东躲西藏,你以为你能东山再起?没有你父亲,你什么都不是,你的日子只会比留在这里更悲惨。”
蒋文星听到这,一下抬起头,手紧攥成拳,微微发着抖,眼睛里都是赤红的血丝,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不会的!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我一定要讨回我失去的一切。”
“不错,你冒了这么大风险从牢里逃出来,何必多此一举来抓我?万一中间出了岔子怎么办?”
蒋文星看着他,半晌才说,“你想套我的话?”嘴角扯开一点阴冷的笑,“我不怕告诉你,我要让江成远付出代价。”
蒋文星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占据了狭窄的车厢,遮蔽了车顶昏黄的光线,他微微俯身,“你刚刚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东西,听上去很有道理。我承认我是个小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折手段。但江成远又好到哪里去呢?你还不是一样爱他,还不是一样死心塌地。我弟弟撞死了陈锦,他为了钱帮我弟弟砌词狡辩,不过一丘之貉。如果不是他中途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倒打一耙,我弟弟现在已经平安无事出来了。”
蒋文星猛地伸手抓住肖舟的肩,“我差点就被你说服了,但我不服气,”他压迫过来,气息喷撒在肖舟脸上,两个人挨得极近,眼珠子里都是对方放大的脸,“凭什么他也干了这么多坏事却可以全身而退,应有尽有?如果你要求个公平正义,他是不是应该一起下地狱来陪我?”
肖舟已经退无可退,完全被挤在了面包车的角落里,后背紧贴着车壁,穿过单薄的衣料,铁皮浸透了夜晚的凉意,冷得仿佛要结出霜。
蒋文星看着肖舟,着魔似的伸出手,摸上了肖舟的脸,然后用力掐住肖舟的下巴,把他拉近,吻了上去。更确切的说不是吻,更像是在咬,手掐着下颌骨,强迫他张开嘴,挤进舌头和牙齿。
肖舟先是震惊,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就开始发了疯的挣扎。他手脚都被反绑住,整个人更像一条上岸的鱼,挣扎得徒劳。可他使了大力气,硬生生就从蒋文星手里挣出来,牙关上下一合,险些咬掉他半条舌头。蒋文星吓了一跳,索性及时退出来,嘴唇还是被咬了一口,嘴上血迹斑斑,痛得直骂娘。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肖舟上半身已经撞过去了,把他撞得摔到在另一侧。紧接着,肖舟身子往前一扑,压住蒋文星,然后头对头地狠狠一撞。
蒋文星只感觉眼冒金星,瞬间就被撞晕过去。
肖舟左右扭动着半跪起来,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黑色的眼睛异常冰冷。
他用后背撑着座椅挪到门边拉开车门,整个人从车上摔下来。忙不迭站起,双脚跳着,又去开驾驶座的门,摸到放在储物格的刀子把绳子割开。
手脚自由后,肖舟开始在车厢内翻找,找到了一部老旧的翻盖手机,一堆胡乱捆扎的资料,里面有伪造的护照,贴着蒋文星的照片,身份信息却是另一个人。又在座位底下摸出了一把枪。他心里一惊,蒋文星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为什么不仅可以越狱,还可以有这些工具?他有帮凶吗?那为什么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一丝轻微的响声从后座传过来,有气息逼近。
肖舟低垂着瞥了瞥眼,然后猛地转身,上了膛的枪口抵上蒋文星的额头。
蒋文星握着刀往下扎的手顿住了,身躯僵硬得一动不动。
肖舟紧紧盯着蒋文星,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劲。
蒋文星顿了下,然后问,“怎么?你要杀我吗?”
肖舟看着他,“你觉得我不敢?”
蒋文星想了想,“你不是不敢,你是下不了手。”
“是吗?”肖舟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黑色的瞳孔里翻涌出陌生的情绪,“其实,我刚刚有一件事说错了,我没这么无动于衷,我恨你。”目光锁定住蒋文星,一字一句,眼球充血,额前的青筋因为激动而突突直跳,“你毁了我,我不明白为什么再见面时,你可以装得这么若无其事?为什么你在给别人造成这么大痛苦后,还可以活得这么轻松?为什么你能大言不惭地让我原谅你!你居然还说你喜欢我?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
蒋文星震惊得看着肖舟,握着刀的手垂落在身侧,浑身紧绷着看着顶着他的黑洞洞的枪管。
再延伸是漆黑的枪柄和用力到苍白的手。
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扭曲,肖舟的眼内漆黑一片,“蒋文星,我恨透你了,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毁了一个人,却不付出任何代价?你葬送了我的一切,我没有未来了,我的家人也饱受折磨,哪怕你当初杀了我,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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