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段摩擦距离,车速的确有趋缓,只是下行的趋势无法控制。
原先躺在后座的梁瀚青,此时已经坐起来,对眼前的惊险一幕好像并不惊异,眼神淡漠地看了看窗外,冷笑了笑,“我们会一起死在这吗?”
江成远凌厉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梁瀚青,“别胡说,没人会死。”
梁瀚青继续说,“可真快,我知道他们会动手,但不知道会以这种方式。”
江成远咬紧牙关,“梁瀚青,你就这么想死吗!”
梁瀚青耸了耸肩好像并不在乎。“我本来就是个快死的人了,怎么死有什么差别吗?”他抱起膝盖,喃喃自语说,“能和你死在一块儿我很高兴。”
江成远不再管后座的人,一边开车,一边腾出手打了季阳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开了免提,先对梁瀚青说,“你之前说你把证据放在哪?要想翻案,光靠你刚刚说的远不够。”
梁瀚青看了眼通话对象,然后说,“看运气吧,也许你会找到的。”
另一头的季阳听到这没头没脑的对话一头雾水,“成远,刚刚肖舟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你有没有事?现在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梁瀚青笑了笑,轻声细语道,“季阳,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季阳一顿,随后掩饰不住震惊,“你们怎么在一块?”
梁瀚青说,“师哥带我兜个风……”
江成远打断他,转而对季阳说,“季阳,我有些事只能说一遍,你必须记住。肖舟案子的真凶是蒋文星,吴义昌是被蒋文浩失手杀死的。目前吴义昌和李新的尸首已经火化,但你去找一下当初验尸的法医,他那边一定有突破口,酒吧到李新家的监控和蒋氏兄弟当晚行程应该留有蛛丝马迹……”
季阳打断他,“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江成远盯着前方狭道的眼睛充血通红,“因为我没多少时间了!”
用最快的速度和季阳交代完所有事情,刚挂断,肖舟的电话就来了。
江成远稍稍静了静气,看着那个来电显示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安全地下山,也许最后结局是掉下山崖,尸骨无存,成为山底下摔烂在河床峭壁的一点零碎血肉。
但好在他也没有特别牵挂的事,除了一个人,是牵在心脉上的一缕细细的线,会让他想要再挣扎一下,再多坚持一刻。
他从很久以前就是具行尸走肉,现在好不容易活了过来。活着的人,总是贪婪的、趋利的、脆弱的,会不甘心,会放不开手。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起码季阳是可靠的,肖舟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身份,回归正常生活,遇见自己只是他完整生命中一段不太如意的插曲,凭他的能力一定能过得很好。
也许最初几年他会很难过,因为内在的善良作祟。但时间会磨平一切,过几年他就能把自己忘了,好一点的话是没有忘,只是不再提。经年之后,他可能会结婚,有一个孩子,逢年过节还会带着孩子到自己孤零零的墓碑前看一看,即使墓碑下只是一具衣冠冢,什么都没有。他偶尔会想起,有一个人标记过他,侵占过他,对他极好过,也对他极差过,最后终究越过本性的偏狭,还给了他自由。
他会因为这样而感激吗?到时候是爱还是感激?当他有了其他亲密的家人和朋友,经过时间的冲刷,他还能毫不犹豫地说他爱自己吗?
江成远突然有些恐慌,半晌又自私地承认,哪怕肖舟是痛苦的,他都希望肖舟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
手指颤抖了下,还是去按了接听按钮,他听到了肖舟的呼吸,急促清晰,伴随着急掠的风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江成远平静了一点,即使他越来越没法控制好车身。
拐弯时,车子就好像要飞出去一样,有一次半个轮子已经伸到了悬崖边缘,车身几乎失去平衡,只差一点就会掉下去。如果不是江成远反应快,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刻了。
快到半山腰时,江成远看到对面车道冲出一个黑影,随着距离接近,越来越清晰。
江成远的心跳开始加速,几乎屏住了呼吸。
是一辆黑色机车,通体闪着金属光泽,车上的人身伏得很低,夹克下摆扬起,车速极快,破风而来。
看到江成远的车后才减慢了速度,退到一边,等车子开过去后,掉头追上,调整车速,和黑车并驾齐驱。
江成远降下车窗,正看到肖舟拉起头盔的前挡风镜,被汗浸湿的黑发黏在额前,半坐起身,从车上解下另一个头盔向他抛过来。“我尽量让车子和你平行,然后你抓住我的手,跳过来可以吗?”说话的声音努力喊的很大,仍然被风声撕裂。
江成远深深地看他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很多说不清的东西,然后朝后面侧了点头,“还有一个人。”
肖舟这才看到车后座的梁瀚青,瞳孔缩张了下,半晌犹豫说,“我只能救一个。”
梁瀚青却猛然向前座扑过来,一把抢过方向盘,向悬崖那侧猛打过去。
江成远一惊,来不及细想,车子已经斜歪出去。转头看到肖舟已经向他伸出手,他迅速拉开车门,伸手抓住肖舟,脚下一蹬,向和汽车行驶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机车跳跃过去。
动作完成在电光火石之间,与此同时黑车冲破山顶的护栏,落入山崖之下。
江成远落在肖舟身后,机车承载了两个人的体重,丧失平衡,剧烈摇晃。
肖舟握紧刹车,脚蹬地来增大摩擦,减缓冲劲。机车在摇晃一阵后仍然翻倒了,两人被甩出去,幸好车速没有太快。
两人在路面翻滚,江成远一把拉住肖舟,摁住他的后脑将他抱进怀里,用身体护住他,后背重重撞击到崖壁,不由闷哼一声。
机车擦着地飞出去,紧随汽车落入悬崖,无声无息地坠落。
被摔到山壁下,肖舟稳住身就拽掉头盔,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转过江成远的身体,发现贴地的地方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再加上承受了撞击岩壁的力道,胸口被撞得凹陷下去。肖舟身上穿了护具,没受太大伤,江成远的衣裤都很单薄,地上滑行的摩擦距离,已经足够磨穿衣物,伤害到皮肤。
大雨中,江成远脸色青白,满头冷汗,一句话都没法说。
肖舟跪在地上,半扶着他,看到这样面目全非的惨状,眼眶陡然一红,有些崩溃地喊,“谁让你拉我的?你是不是疯了!”
江成远看着他,说不出话。先是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撑起剧痛的身体,抓过他的领子把他往下拉,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大雨瓢泼,唇上沾着汗与尘土,仍然柔软而甜美。江成远尝到了血液和混在血液里的砺石,但这个吻仍足以让他沉醉其中,好像甘醇的蜂蜜、浓郁的乳汁、狂欢的啤酒,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泪水淌过满是尘土的面孔落下来,渗入唇缝间,也被一道儿裹挟着吞了下去。他掠夺得疯狂,好像吝啬的守财奴,连一丝一毫的滋味都舍不得放过,包括肖舟的喜悦、酸涩与痛苦,一切都甘之如饴。
不顾胸腔剧痛,江成远发疯似的啃咬他的唇、他的皮肤、尖尖的下巴骨,落下快见血的牙印。肾上腺素激升麻痹了痛觉,让心脏要跃出一样地搏动,胸腔压迫在一块儿,好像能听到两颗心贴在一起同时跳动的声音。
江成远把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屁话。怎么可能放他走,放他结婚,还生出个小屁孩?什么每年来墓前看自己一次?都是什么神志不清醒的疯言疯语。
如果自己死了,就拉着他一起死,血肉腐烂后,白骨都纠缠在一块,骨上生花,都得是茎叶相缠的两生花。他知道自己是上不了天堂的,但就算下地狱他都不会放手,他会保护好他,不会让他疼,自己可以受双倍的刑罚,把他藏在心里,忍受不下去的时候才掏出来看一眼。
等搜救队带着人赶来时,肖舟就抱着江成远坐在岩壁下。
江成远好像昏过去了,肖舟则看起来还好,只是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看到有人来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救救他,他身体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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