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远把啤酒在地上倒,就算是敬了老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他原本只判了三年,后来二审改判7年,入狱加刑加到10年,也是很少见。”
梁瀚青说,“恶人自有恶报,让他轻松死了才是老天不长眼。”
江成远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像宿怨已销,他说,“也好。”
两人间安静了会儿。梁瀚青低下头没什么表情地用勺子搅着盘里的饭,突然说,“师哥,你跟肖舟又在一起了是吧?”
江成远眉一压,“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瀚青说,“你之前去注销了肖舟的身份材料,却没把他送回去,我就知道他逃不开你了,你真心想做的事,没有什么完成不了。他这样的性格,你要抓住他太容易了。”
江成远冷笑,“你关注得倒多。”
梁瀚青说,“因为我认识肖舟很久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不希望他受伤害。”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很讽刺吗?”
梁瀚青苦笑一下,“无论你信不信,但我是真心这样想的。”
江成远没再笑了,“所以呢?你什么意思?”
梁瀚青话头一转,突然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这么爱他,就放他过自己的生活吧,别再纠缠他了。”
江成远觉得梁瀚青真的是病的不清,自己也是蠢,为什么要跟他跑来这里争论这种东西?
见江成远表情不耐烦起来,梁瀚青又说,“你从恩赦庭选人的时候,就看过他的资料对吧?”
江成远抬眼瞟他一下,“嗯?”
梁瀚青继续,“那你肯定也看过他入狱的案子,凭你的专业,还看不出这里头的漏洞吗?”
江成远一时沉默,过了会儿颇为严厉责备地说,“这件案子是你办的,办成这幅鬼样子还有脸来跟我提,老师都能被你气活过来,平常教你的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梁瀚青向后一靠椅背,也很坦然,“是,我本事不如你,的确办的一塌糊涂。但这如果是一桩冤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你为什么不主动替他翻案呢?反而要眼看着他背负莫须有的罪状,承受本来不该他承受的东西?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怎么敢说你喜欢他,就是这样喜欢的吗?”
江成远瞳孔快速收缩了一刹,脸色严肃起来,“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要真觉得自己办的不好,就自己去解决。”
梁瀚青放轻了语气说,“我觉得爱人,是牺牲,是成全,而不是一味的蛮横独占。我同情他,欣赏他,但又不爱他,为什么要为他付出自己的时间精力?但你不一样,你如果认真对他好,就是要做出牺牲的。”
江成远被他一噎,一时竟哑口无言。
“其实这对你不是件难事,你是在担心输吗?”梁瀚青微微笑起来。
江成远眼中已有愠怒,可放在桌上的手竟不住颤动。
梁瀚青瞥了一眼,“哦,或者你不是害怕输,你是害怕赢吗?”
江成远反手一拍桌子,人站起来,“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你别跟我使激将法,这招没用。”
“你生什么气?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对,还是觉得我说的让你变得小人了起来?你被我说中了心思?”梁瀚青好整以暇地开了啤酒,给自己往塑料杯子倒了一杯,“也对,如果你赢了,你就没什么理由把他留在身边了,没什么手段可以控制他了,如果他有一天变了心思想走,你就只能放他走。他还是个alpha,会有更多的选择,到时候他还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他本来就是不情愿的,是逼不得已,你既然替他翻了案,索性好人做到底,替他再找一个温柔和顺的omega,让他下半辈子家庭美满,子嗣绕膝算了。”
“做梦!”江成远的脸色铁青,半晌说,“我怎么做用不着你教。”
梁瀚青仍旧继续,“最好的当然是一辈子骗着他瞒着他,反正他都已经习惯目前的状态了。你对他好吗?当然好,养着他,护着他,但也仅此而已了。”
梁瀚青抬起眼,一眨不眨看向他,声音突然冷下来,“师哥,你其实没那么爱他,你本质最爱的还是你自己。我不是在逼你,我不过是借这个契机,让你认清自己。”
江成远直挺挺站着半晌,背脊僵硬,然后转身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江成远走后,梁瀚青干笑了笑,慢慢咽下一口冰啤酒,开始吃自己那碗饭。
他吃的细致干净,江成远那碗一口未动,自己这碗吃完了,他就把那一碗也拿过来,慢吞吞地吃下去。他胃口虽然不小,但也不是大胃王,吃不下这么多东西,第二碗吃了两口,就撑得想吐,却还是强塞进去硬逼着自己往下咽。等最后一口吃完,他干呕一下,对着垃圾桶,胃袋翻涌,全吐了出来。
老板娘吓坏了,冲出来问他怎么样,梁瀚青摆了摆手,拎起一瓶啤酒到店铺外的树那儿,撸起袖子,弯下腰,用啤酒漱了口。他这行止做得很流氓气,没有了原来的精英样。
胃里还不舒服,又撑着树干呕吐了一阵,然后开始干咳,咳得厉害起来止不住,他用手掌掩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五脏六腑都搅碎了咳出来,掌缝间渗出咳出来的血。他怔怔地看了看掌中的鲜红,呆了良久,才回小吃店抽了纸巾擦了。
他在小吃店又坐了会,老板娘给他端了杯水,让他身体不好就别喝酒了。梁瀚青感激地对她一笑,然后指了指墙上的菜单,出神地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就一种饭,就是猪脚饭,那时候觉得十二块钱实在是贵得离谱。师哥也很穷,身上没带多少钱,他给我叫了一碗,自己就干坐着喝水,看着我吃。我那时候饿疯了,恨不能把碗底都舔干净,一口都没给他留。现在想想,我真不懂事,怪不得他不喜欢我。”
老板娘问,“你师哥是刚刚那位朋友吗?”
梁瀚青脸庞秀润白净,笑起来看不出年纪,好像还很年轻似的,点了点头。
老板娘说,“那很好,师兄弟的,那么多年了还能有来往,一道儿吃喝,很难得。”
梁瀚青从小吃店出来,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也许人生到了一个阶段或者行至末途,就会分外怀恋过去,他最近总想起以前的事。
自己13岁时父母出车祸意外去世,亲戚们踢皮球,只有一个叔叔愿意收容自己。他打包了行李坐在家门外等,从白天等到晚上,才等来了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生,背着单肩包,穿着廉价运动衫,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江成远,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脸真臭,不好相处,像谁欠了他钱一样。
确认了名字,江成远说是吴义昌派他来的,吴义昌在外地上庭,没时间过来。说着就帮梁瀚青拎起行李箱,让他跟着走,带他去坐车。梁瀚青等了一天,正饿得头晕眼花,非要先吃了饭,两人在楼道里僵持着耍赖,最后江成远妥协了,领他去找饭店。
梁瀚青从小也算娇惯,清汤寡水的不肯吃,非要吃肉,江成远翻遍全身才给他凑出十二块钱,梁瀚青人小心贪,一碗饭剩一个碗底时明明吃不下了,还是硬往胃里塞,结果吃完饭挤火车,被车厢汗溲和臭咸鱼似的味道一熏,跑厕所里吐了个昏天暗地,整个人都吐虚脱了,直冒冷汗。
江成远买的还是站票,他站不住,车厢里人又多,江成远怕他挤散了,全程拉着他的手,两人靠在角落里,江成远用身体帮他隔开人群。他揪着江成远衣服站住,男生长个子晚,江成远比他大4岁,个子已经比他高了快两个头,两人贴靠着几乎跟埋他怀里一样。
梁瀚青发现江成远身上很凉,几乎不怎么出汗,一身轻轻淡淡的香皂味,迷迷糊糊间他还闻到了一阵酒香。梁瀚青从来没在别人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身上会有酒香,不是舒缓的酒,反而有一点辛辣刺激,让人闻着头晕。
两人从车上下来,梁瀚青身体滚烫,他以为自己发烧了,心里骂那家黑心店不知道用了什么变异猪肉。江成远看他脸色不对,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皱着眉说,“真是个小孩子,怎么现在开始分化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