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崇拜和信仰一直延续到人类能够目睹曾经的“不可言说”。从星球文明到星系文明,从夏娃与亚当到omega、beta与alpha,从神隐时代到人神共治时代,再到正值黄金期的纯人时代,人类不断进化,文明的维度越来越高——当第一只虫被人砍下头颅,神的面纱终被揭下。
褪去至圣浩荡的光辉与悠扬华丽的歌颂,洁白的长袍缓缓滑落,露出的是丑陋的、坚硬的、滑腻的爬虫。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把虫族当作‘神’,但‘神’这个字仍旧使用至今。它泛指一切比人更高维的生物。
对“神”的态度,不同阶段的人类各不相同,也各有各的复杂微妙,但总体上都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相信“神”能够指引人类和人类文明走向新的维度;第二类是警惕和怀疑所有的“神”,认为只有人类自己才能发展文明。
现下纯人时代里,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二类,也几乎所有人都对神不以为意,‘所谓神也不过就是比我们更先进的生物。我们迟早会向更高维进化。过去的人看我们,认为我们是神,那我们看未来的人,也觉得他们是神。神不过是相对的,没什么好崇拜的。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神。’
裴可之的家族是极少有、罕见的第一类。但在他们的定义里,“神”不是对比产生的高维物种,“神”是客观的、永恒的、绝对的、凌驾十维宇宙之上,无法通过物种进化的。为了成为这样的“神”,他们需要Ouroboros,需要圣人的引路。
“你相信有这样的神存在吗?”我问裴可之。
厨房的老式洗碗机罢工了,我正修。裴可之帮我把工具箱端过来,他盘腿,坐到我身边,“我不知道,”他说,“但是我想见到圣人。”
我噢了一声,“那就是相信了。”
他耸耸肩。
“你想成为神吗?”我拧着螺丝,又问。
经保姆机器人打过蜡的地板光滑锃亮,清晰地倒映出我和他的身形。我低头,木质的红木地板上,他依旧是微笑的样子,眉眼弯弯的,没什么别的情绪。窗外的树覆着我和他的影子,随风摇曳。几缕没扎进马尾辫的碎发被吹起,有些凌乱。
“我以前想,”裴可之笑着说,“但现在不想了。”
我打开了洗碗机的控制板,调试着程序,“那你想见到圣人,就是为了解惑?”
“对。”
洗碗机重新启动,发出叮叮咚咚的音乐声,调子简单欢快,还挺好看的。我跟着哼了几声,裴可之凑过来说,这是几千年前的圣诞歌,为了庆祝第一个人神混血儿的诞生。
“为什么要庆祝它的诞生?”我惊讶地问。
“人们认为它是神使,能够沟通人和神。”裴可之答道。
神相关的问题上,裴可之的确是当之无愧的专家。假如他当心理医生,他或许应该成为历史学者,神学宗教方面的历史学者。
不过,虽然我的知识储备远比不过他,但我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可以回答你的一个问题,”我对他说,“关于刚刚吃饭时你说的,圆满的人会不会成为神。”
裴可之望向我,平静地点了点头。他不意外,他问出这个问题大概就是为了让我告诉他答案。
“圆满的人不会成为神。正因他选择成为人,所以他是圆满的人。”我说。
裴可之沉吟不语,他思索了片刻,“你向来不喜欢‘神’这个说法,也不喜欢‘成为神’。我说你像神一样好,你总会不赞同地摇头。”
“没错,”我承认,“你口中的‘神’——如果它真的存在——我抱有敬畏。但我觉得,如果赞美一个人就是让他脱离人的范畴……那或许不是赞美,而是对人性的抹杀。”
好的是人,坏的也是人;分岔口是人,汇聚路也是人。如同是“人”这个字一样,人是融合的产物。扩大他的某一面,称赞他是神明,或者贬低他的某一面,斥责他是虫豸,其实都是在同样的事。
“有时候觉得你很迟钝,有时候又觉得你很敏锐,”裴可之说,“冻冬,你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我不想和他再讨论我是怎样的人。
“你们家族记录里的‘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我看向裴可之,我更好奇这个。
原以为裴可之不会愿意说,这毕竟涉及他们家族的隐私文献,他一向对这些再三缄默。当初我能了解到他的出身,都是机缘巧合。
“发光的水母,透明、轻盈。”他这次直接了当地告诉我,说完,自己笑了起来,“明明那么抽象的概念,却有这么具体的形象,很奇怪对吧?”
我正想点头,说确实很奇怪,但突然,我顿住了,我想起来了——
我看到过发光的水母,在四十多年前,在我的二十七岁,在时间的维度里。
那是我没和任何人讲述过的感受,也是我迄今没有明白究竟是什么的时刻,但我清晰地记得所有光景。
在我被柏砚枪击的瞬间,我的身体抵达临界点,精神力猛然动摇,濒临摧毁。我沉入了时间的洪流,丧失了所有记忆与作为人的自我,我本该在那个极短暂的刹那死去。我不会变成无人问津的活死人,也不会遇见那条时间涤虫。属于我的最好结果,不过是成为唯有躯壳的植物人。
然而,在漆黑的,将一切都化为无意义的时间潮里,发光的水母出现了。
它们自由地游在时间的海里,围绕我,温柔地顶起我的腹部。越来越多的水母向我聚集,闪烁的光唤醒了我的本该陷入永眠的意志。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是它们托举我,带我浮出时间的水面,走向生命的陆地。
时至今日,那些发光的水母究竟是什么?我依旧不明白。
是裴可之口中的‘神’吗?我不懂。它们又为什么要帮助我?我也不懂。
“发光的水母——那真的是神吗?”我充满疑惑。
“谁知道呢?”裴可之把我的疑惑当成了吐槽,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有人亲眼见过。”
第72章 成为神(五)
裴可之到来的最大影响,就是直线提高了我的生活质量.
这段时间,我不仅吃得喝得嘎嘎好,还被迫参与他的日常运动锻炼。
每天上午六点,裴可之就把我提溜起来了。我迷迷瞪瞪地跟着他先瑜伽冥想,再慢跑,最后来套小无氧。这组连环拳打下来,我是一点儿瞌睡都没了。精神换发一整天。
不仅如此,裴可之还试图纠正我的馋嘴。我美美坚持了快大半年的夜宵被裴可之无情取消,烧烤炸物是想都别想了,高油高糖的蛋糕也不可能,统统变成换成了水果蔬菜。
“姜冻冬,就算是退休了,也别这么松懈,基本的品质得有吧。”
他笑着把蔬菜塞我嘴里。
我痛苦地把这些大肠润滑原料吞下去。为了不便秘,我牺牲颇多。
客观来讲,这些天我的健康程度远超我和莫亚蒂待一块儿——莫亚蒂比我还摆烂,还得我时刻盯着他别把自己作死了。小菜倒是健康,但他太尊重我了,我通宵看连续剧嗑瓜子,睡到中午十二点,他顶多也就是提醒我该吃饭了。
‘叔叔,饿着睡不舒服,吃饱了再接着睡吧。’这便是小菜会对我说出的最严厉的话了。
裴可之严于律己,过着一种规律、高效,充满秩序的生活。哪怕是去未知星球冒险,他也秉持着这种行为模式。
和裴可之在一起的五年,我说是家庭主妇,其实更像是个废物米虫。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觉、打游戏、做爱。我的活动地点仅限于床、沙发、饭桌和卫生间,这种情况直到和他婚后的第三年才有所好转。第三年,我想开了,我不再整天蓬头垢面,穿着拖鞋到处跑,我开始做家务,跟着裴可之学几道菜。
盘子里的蔬菜总算吃了个干净,我放下叉子,看向身旁的裴可之。我现在很确定,和裴可之缔结婚姻的五年里,他绝对早看我不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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