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子缘兴趣不大,姜冻冬却很喜欢。他拿着一柄宣纸压的扇子,来回端详了许久。
“啊?什么?”姜冻冬回头看向他,表情有些懵。
奚子缘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他抿了抿嘴,照旧露出那副无辜、羞涩的模样。
“突然问这个做啥?”姜冻冬反问,他转了一圈手里的扇柄,付了钱。
“就是想知道嘛,”奚子缘带上撒娇的语气,他露出笑,他知道往往他笑或者流泪,姜冻冬就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真的好想知道,冻冬哥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
“好吧。”姜冻冬摸了摸鼻子,虽然感到难为情,但他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肉麻话。
“是一见钟情。”姜冻冬笑着说,“第一天去报道时偶遇了你,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真的吗!”奚子缘凑到姜冻冬身前,他红着脸颊,眼睛亮晶晶的。他不断向他求证,“真是这样吗!”他用略带兴奋与激动的口吻说,“我一直以为冻冬哥是结婚后才对我有好感的。”
“没有的……”姜冻冬咳了两声,他用手挡住嘴,有点儿不好意思,“是一见钟情没错啦。那会儿你从我的身边经过,回头看向朋友,我就被迷倒了。”
奚子缘整个人都开心得飘出了小花。
然而,当姜冻冬背过身,弯腰挑选下一个摊位上的玻璃制品,他脸颊上腼腆的笑容、淡淡的红晕都消失了个干净。细密的眼睫垂下,奚子缘凝视着地上他与姜冻冬交织的影子。
一见钟情吗?
‘你知道吗?他对你是一见钟情。’
奚子缘回想起那个名为莫亚蒂的alpha对他说的话。
他和姜冻冬结婚的第二年,回家的转角处,奚子缘遇见了莫亚蒂。莫亚蒂坐在墙头,点燃着烟,脚上穿着姜冻冬的拖鞋,黄色的海绵宝宝,奚子缘记得很清楚。
莫亚蒂似乎是专门为了等奚子缘,见到他了,他跳下来,站到他面前,‘你说,人怎么会一见钟情呢?人真的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心动吗?’
奚子缘不言不语,他靠着墙根,做出畏缩害怕的动作。
莫亚蒂嗤笑一声,‘姜冻冬现在可没空看你巴巴的样子。’
奚子缘闻言,收敛起了眉眼。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莫亚蒂,他闻到了嫉妒的味道。
‘能一见钟情,一定是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人似曾相识。那么,你认为,你身上令他感到似曾相识的是什么呢?’莫亚蒂亲昵地凑近奚子缘,他把手搭在年轻alpha的肩膀上,他们看见对方的眼睛。
‘和我一样的蓝眼睛,一样不幸运的童年,一样的极高的精神能力,一样的碎掉的自我和需要帮助的可怜气质?’莫亚蒂问奚子缘。
奚子缘对此毫无回应,他站在原地注视着花坛里的吉祥草,仿若未闻。
这场交流以莫亚蒂没讨到乐子,满脸无趣地离开作为告终。
奚子缘承认,他和莫亚蒂的确在这些方面相似,尤其是那双蓝眼睛。更深来说,他们同样都是以类似于雾气的、奇形怪状的方式活着,所以,他们初见便两看生厌。
可是奚子缘并不认为他是莫亚蒂的替身。
他的感知中,姜冻冬是一个多情的人。他能够同时爱着不同的人,即使他自己毫无察觉。他对他,对莫亚蒂,对他的另外两位前夫都是完全一致的、最为纯粹的、没有任何情绪包裹的爱。如果有那个原型,那个蓝本,那个一切最初的人——那一定不会是莫亚蒂,或者任何别的与姜冻冬缔结过亲密关系的人。
摊主正向姜冻冬介绍着一个渐变色的玻璃杯,由红渐为黄,色彩层次丰富且柔和。
“这是夕阳。”摊主说。
姜冻冬爱不释手。
奚子缘看着姜冻冬,只有当他不望向他时,他才能够注视他。
奚子缘一直没告诉姜冻冬的是,第一次见面,他回头看的不是他的朋友,而是姜冻冬。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人身上感知到没有压抑,没有恨意,没有愤懑,没有一切阴郁的想法与情绪。姜冻冬的内在世界是如此单一,如此纯净,莫名地在他感知到的顷刻便让他几欲落泪。
那个时候,奚子缘都不清楚这种独特的、纯粹的感知究竟是什么。他将它取名为姜冻冬,他只在他身上感知到了它。
直到和姜冻冬结婚,和姜冻冬相爱,奚子缘才明白原来那就是爱。那就是他追逐多年的爱的滋味。
“小缘,你看,好漂亮!”摊主把那个落日杯包装起来时,姜冻冬又看上了一个玻璃制的吊坠。他拿起吊坠对着月光欣赏,吊坠呈弯弯的月牙形,通体清透,碧蓝如海,在月光下浮现出海水的波光。
“哥好喜欢蓝色。”奚子缘说。
“很漂亮的颜色嘛!”姜冻冬笑着答道,他看了一眼奚子缘,又说,“和你眼睛很像。”
‘他也有一双蓝眼睛吗?’有那么一瞬间,奚子缘想要这么问姜冻冬。
他很想知道姜冻冬透过他的眼睛时,究竟在看谁。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姜冻冬买下了吊坠,他把手心的浅蓝色的玻璃递给了他。奚子缘接过时,冰冷的玻璃已经变得温热,甚至有了柔软的触感错觉,像傍晚递给他的那根洁白的羽毛。
第60章 柜子里没有眼睛(六)
爱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如今年满四十岁的奚子缘,已经可以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
爱就是姜冻冬。
爱的风味很奇妙,初次感知到时,它类似于水与氧,无色无味,仿佛不存在。假如当年从姜冻冬的身边经过,奚子缘没有在意,或许他会直接遗漏。
可随着他离姜冻冬越近,一种使心神平静的力量便越明显。
如同一首悠扬的乐曲,带着苹果成熟的芳香,地上积着纯白的雪,远处的山焦黑巍峨,飞鸟掠过,一切如梦似幻。这儿没有压抑,没有恨意,没有愤懑,没有一切阴郁的想法与情绪,
第一次感知到姜冻冬内在世界的奚子缘茫然无措,他从来没有从另一个人身上体会到这样的感受。他下意识地去追寻源头,无意间与姜冻冬四目相对——他听见鸟的啼叫,无比清醒,它们燃烧着,从他的身体里飞出去。
阴郁的青年时代,奚子缘遇见了姜冻冬。
从那以后,他终于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爱。
令人遗憾的是,年轻的他不懂得适可而止。他并不满足于姜冻冬带给他的纯粹的、赤裸的、如小溪般静静流淌的爱,他仍旧依恋着玟身上那种腐败的、枯萎的、濒临死亡的爱。
它们都是爱,不过一个是爱的本义,一个包含生命的苦痛。
对于玟,奚子缘仍未分清他是爱着玟,还是爱着那个曾经和玟一起长大,在童年饱受虐待的自己。
这个浅薄、浮夸、虚荣、空洞的omega终究还是成为了他的母亲。二十多岁的玟酗酒,乱性,沾染恶习,不仅如此,他还热爱一切奢侈品,他用昂贵的商品包装自己,便好像这样他也能成为贵重的商品。
他有时对奚子缘非打即骂,有时又对他撒娇撒痴,不过后者通常发生在他想要奚子缘还他的透支卡的时候。
那时奚子缘以为他只是喜欢玟带来的感知,就像是他喜欢姜冻冬一样。
他像是以此为食的某种怪物,他不爱任何人,他仅仅只喜欢人们带给他的感受。所以,他能够为了在姜冻冬那儿获得更纯然的爱,而断绝与玟的联系,也能够为了玟的死亡,而与姜冻冬离婚。
这种错觉的初次坍塌是他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名字,完全崩溃则是玟在他的面前死亡。
奚子缘原以为他会从玟的死亡离饱餐一顿,无比餍足,如过去无数次目睹他人的死亡。但当玟咽下最后一口气,当他躺在纯白的病床上,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巨大的哀恸猛烈地袭击着他。奚子缘无法遏止地落下眼泪。
不是在姜冻冬面前博取他的爱意的泪,也并非是在心理咨询师面前表演的泪,那是纯粹悲伤的泪,与他和姜冻冬离婚时落下的泪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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