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添置的家具不多,只有几张拿木头做的桌椅,和最基本的生活用品。装修也很简单,就是刷了墙又用微水泥平整了地面。墙和地面都是一种米白色,上下相连,空间内宁静而祥和。
“这是斑斑,”柏砚指着墙上一个布娃娃向我介绍。斑斑由很多种红色系的布料缝制而成,一块布拼着另一块布,组成它的肌肤。它看上去是个被严重晒伤的娃娃。我努力辨认,确定最上面两颗缝上去的石头就是它的眼睛。
随后,柏砚又指了指旁边相同风格,但布料是蓝色系的娃娃,“这是波波。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一起长大,有自己的花园。”
他把斑斑和波波拿下来,放到我的手上。
两个娃娃填充的棉花厚实柔软,每块细小的布料之间都藏着几乎看不见的缝线,如同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
“太可爱了吧!”我赞叹道。
柏砚听到我的话,眉毛微微扬起,显而易见地高兴。
我又看了看墙上的展示架,柏砚才开始他的刺绣艺术创作,作品还不多。除了我手上的两个外,还有一个娃娃。
那个娃娃没有固定的颜色,也没有五官,三角形的脸庞上是一团杂乱无章的缝线,用的布料材质也没有统一,像是拿边角料东拼西凑的。
“那是谁?”我指着那个娃娃问。
柏砚撇了撇嘴,非常嫌弃,“这个是Aqushaariusbi,”他噼里啪啦,极其快速地念出这繁琐的名字,仿佛背后有什么引申含义,但不愿我去探究,“它是个讨厌的高智商反社会罪犯,毫无忠诚,也没有信仰。靠盗窃别人的珍宝为乐,目前四处潜逃,过着捡垃圾吃的生活。最擅长欺骗别人。”
“?”
我眨了眨眼,“你不喜欢这个它?”
“不喜欢。”柏砚点头,说着,他走向窗边的工作台,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半成品,“等我把它做出来,我让它去逮捕Aqushaariusbi。”
这个半成品娃娃还只是一块剪裁不规则的绿色布料,我努力辨认,才勉强认出柏砚捏着的那块地方,应该是这个娃娃的手。布料上全是不连续的刺绣,看不出具体有什么图案。
“它是警察?”我问,顺着他的思路,“专门负责逮捕罪犯?”
柏砚摇了摇头,纠正我说,“它不是警察。它也不是个好东西,只是一个个不正义的侦探。他很讨厌Aqushaariusbi,”他指着这块布料的左下角,我看不出来任何东西,但他振振有词地解释,“这是它偷来的枪,用来枪毙讨厌鬼。尤其是Aqushaariusbi。”
我大概听懂了这两个棉花坨子的恩怨,“看来它们之间的纠葛相当复杂。”
但柏砚又摇头,“不,它们没有恩怨。它们只是单纯地互相讨厌。”好吧。的确是很柏砚的故事。我心想。
认识完几个棉花坨子,也到了晚饭时间。
柏砚工作室里的厨房还没通气,我们只好外出觅食。
起先见到柏砚这个自闭的工作室,我还忧心他一个老年人在这儿会不会孤单。可当我和柏砚一块儿走到街上,我才愕然地发现,我的忧心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柏砚的年轻人人缘相当之好。好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路上,柏砚提起称好的西瓜。
一个路过的年轻人发出惊呼,“哇!阿爷,你真是老当益壮!”
柏砚神情自若,“谢谢。你也很壮。”
到了饭桌,柏砚拿小刀削梨子皮。
一群隔壁桌的年轻人纷纷鼓掌,“哇!阿爷,你真是宝刀未老!”
柏砚眼皮都不抬一下,“谢谢。你们也没老。”
其中一个善解人意的年轻人小声地询问,“夸老人家不老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犯了别人的忌讳?”
其他年轻人都觉得言之有理。
于是,柏砚吃麻辣串时,他们再接再厉,“哇!阿爷,你真是吃香喝辣!”
柏砚放下麻辣串,答复他们道,“我喜欢甜口的。”
年轻人们从善如流,“阿爷,你真是甜甜蜜蜜!”
我在旁边差点儿笑得撅过去。
不仅是陌生年轻人频频向柏砚发出热情的善意,我还遇见了不少柏砚的熟人。
吃完饭,我们结账刚准备离开,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面前,“阿爷,阿爷!”女孩笑起来,脸上有对酒窝,“要不要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吃烧烤?”
柏砚摇摇头拒绝了邀请,“今天不可以。”
女孩转头看见了我,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她兴奋地问,“阿爷你要和这个阿爷去约会是不是?”
我看向柏砚,柏砚一脸淡定,“是的。”
“天呐!好浪漫噢——真希望我以后也可以这样!”女孩惊叹,她对柏砚做出加油的动作,“那阿爷你们好好约会,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她还冲我眨眨眼睛。古灵精怪的。
“谢谢你,”柏砚礼貌地致谢,“小英。”
吃完饭,柏砚带我往人少的公园溜达。我也总算能问他,怎么这么受欢迎的?
“报了很多课程,有刺绣的、陶瓷的,还有木工的,就认识了很多人,”柏砚解释说,“而认识的很多人又认识别的很多人,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在这颗偏远的小星球上,没人知道柏砚是谁,也没人知道柏砚从前做过什么,又经历过什么,他们只知道这是个少言寡语,但脾气不错的阿爷,是和他们一样喜欢手工艺术的朋友。
“都成名人了啊。”我调侃道,“感觉怎么样?”
柏砚偏头看我,他绿色的眼睛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清明,但略显浑浊的玻璃体里,他的目光仍然空茫。
他露出微小的笑意。“还不错。”他说。
夜色逐渐浓郁,这儿没有月亮,公园里也只有光线凄迷纯白的路灯。
我和柏砚沿着灯光漫步。他想要带我去他这些夜晚常常待的地方,“你会喜欢的,”柏砚和我说,“跟念书时候的后山一样。”
公园不大,但路线复杂,我们绕过一个喷泉,又绕过一条小路,爬上一段漫漫的坡路。一片草坡出现在眼前。
草坡的坡度不大,中间则有一块石头裸露出来,竖着能躺下两个人。这的确与我记忆里军校后山的草坪一模一样,连石头隆起的弧度,和石面上柔和的光泽都如此相似。甚至让我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记忆逃逸了肉身,在眼下的时空浮现了出来。
“好奇妙的感觉。”
坐在这块裸石上,我感叹道。
“我第一次看到它,也觉得很奇妙。”柏砚说。
他坐在我身旁,正聚精会神地帮我缝补路途中我不慎被划破的外套。
柏砚的视力大不如从前,现在必须要借助终端的照明系统,才能看清东西。但他的手还是很稳,一针一线,不断穿入布匹里,又被拔出。针脚密密麻麻的,他的神色沉静,一如很多年前,我们还是经济拮据的学生时,他帮我缝补那些大脚拇指破掉的袜子。
我望着柏砚,说不清此时此刻我到底是怎样的思绪。
我思忖了会儿,还是决定向他询问我的困惑,“怎么突然决定来这儿学刺绣?“柏砚抬起头,他直直地盯住我,“你不记得了?”
“什么?”我指了指我自己,“和我有关?”柏砚说对。
他放下手里的活计,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我。
我举手投降,“给点提示吧!柏砚大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们以前聊过的,”柏砚不大高兴,还有点儿委屈,他说,“你说你要卖棉花糖。”
我似乎想起来了。
这不怪我,我小时候没心没肺,说出的承诺和梦想,就跟我喜欢吃的食物一样,实在太多。
那应该是我和柏砚九岁,或者十岁的时候。我说我长大了要卖棉花糖,推着一启动就能轰隆轰隆吐出白色糖丝的机器到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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