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闻言忽而又笑了,“说的也是,”
陈丹来找我时已经是傍晚了,聊了这么久天都黑了,我留他下来吃晚饭。我乐呵呵地和他说我现在会了好多道菜,而且厨艺大涨,保管吃得他开开心心的。
陈丹却说要请我去吃饭,吃他订好的一家高级餐厅。
我警觉,“干嘛!你有啥事找我是不是!”
陈丹若无其事地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这才说明他的真实来意,“没什么,就是想给你找点儿事情干,”他打量了我的养老小屋几眼,有些嫌弃地说,“你一天到晚一个人待在这屋子里也不是办法。”
我人都吓傻了。
人果然还是不能活太久,活太久就会发现,原来年近七十五岁都还可以得到工作的机会……哈哈、真是太幽默了,居然还想要一个七十五的老头子工作,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正要断然拒绝,陈丹一巴掌拍在我的嘴上,堵住了我所有的话。
“你先听我说完,”他无奈地说,“你还记得社工联盟的主席吗?”
这我倒是记得,前几年她联系我,希望返聘我。我点了点头。
陈丹继续说,“她联系了我,希望我来游说你。我知道你现在就想安静悠闲地生活,但是她提供的岗位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
见我没太反感,陈丹放下了封印我嘴巴的手,“简单来讲,就是现在社工联盟正经历新旧员工的轮换,来了一大批的新人。她希望你可以回去,以前辈的身份为这些年轻人提供咨询,为这些年轻人解开些困惑。”
我听完,越加无语了,“年轻人的困惑,就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就好了啊!”
我真的很好奇,我在这些人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那种特别擅长打嘴炮的鸡汤老师吗?我捶了一拳陈丹,“你们这些家伙,不要总是觉得老东西的说教是什么至宝。让年轻人自己去干,去闯,少管人家。”
陈丹被我打了也不生气,他看着我,若有所思,“你还真的挺适合这个工作,”他说,“现在的说教就挺有道理的。”
我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这工作我真做不到,”我告诉陈丹,“你告诉现在的主席,要她配几个心理医生吧,那实际得多。”
陈丹还不放弃,他接着劝说,“你不要想太多。相当于是成长顾问,为一些初入职场的学生提供帮助。有学生咨询你问题,你回答就是了。就这么简单。”
秋天的风吹过来,梧桐树的果子正噼里啪啦地落进筐里,我盘着腿,坐在蒲团上,盯着自己的脚踝,没吭声。
陈丹见我没反应,他叹了口气,“去不去都随你,”他说,“但是姜冻冬,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待下去了。”
“为什么?”我抬起头,不解地问他,“我以前也是一个人待着的啊。”
陈丹望着我,透过月色,黑色的眼睛平静而深远,“你现在过于孤单了。”他答道。
最后,这件事,我以‘我再想想’答复了陈丹。
对于这个提议,我的态度起先是明确的拒绝。原因有二,一是我老了,我不应该在对年轻人指手画脚,我该做的事是安静地离开,并且合适时为他人提供帮助。二是我如今的能力没办法再胜任工作。我的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从前。
然而,在我睡了吃,吃了睡,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三天后,我忽然觉得,我好像活得是有点儿不像样了。
我躺在床上,思考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的生活原本是快乐的。过去哪怕我一个人在养老小屋里宅着,我每天也都充满了活力,我会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乐子,哪怕对着墙壁玩影子也能笑出声。
但现在,养老小屋没变,每天宅着没变,院子里的梧桐和兰草也没变,我和我的生活却变了。我的生活变成了一滩死水,而我是悬停其中的鱼。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我站在裴可之的瓷坛面前,我只能将这归因于他带走了我的一部分。他死后,我的那一部分也死了。
秋天的第一场雨后,奚子缘来看望我。
我和小缘很久没见了。自从裴可之搬到和我一起住后,他第一天就登门拜访了奚子缘。也不知道他和奚子缘说了什么,反正那天后,小缘就从我的隔壁搬走,搬到治安局附近入住了。
这几年过去,小缘也变了很多,他的眼神明亮有神,胆怯的气质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了。有假期,他就会来看望我,像朋友那样我们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不过,我和他的年龄差,时常让我感觉,他是来探望空巢老人。
“哥,不要待在这儿了。”我弯腰,刚端出烤好的饼干,就听见奚子缘对我说,“出去走走吧。”
我端着烤盘,诧异地望向他,“诶?怎么了?”
奚子缘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抿了抿嘴,“哥身上有一种平静的死亡的味道。”
我茫然地望着他,不明白怎么小缘也说和陈丹类似的话。奚子缘上前,他接过我手里的烤盘,随意地放到桌上。随后,在我的注视中,他张开手,小心地、轻轻地拥抱住我。
他今天穿着白色的毛衣,柔软的织物蹭到我的脸上,清晰地传来上面皂角的清香。我的手虚虚地停滞在半空,我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已经好久没有和人拥抱过了。
“我希望冻冬哥能够幸福。”奚子缘说,他看向我,碧蓝的眼睛剔透干净。他说着曾经我对他说过的话,“哥,也尝试着去拥有新的生活吧。”
第121章 我的第四份职业(二)
谁能想到,年满七十五岁时,我再次过上了打卡上班的生活。
我考虑了三天,最后还是答应了陈丹的提议,应聘了我人生中的第四份工作:成长顾问。
这份工作要求我每天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去社工联盟的总部坐班。总部给我批了个办公室,我原以为就是个方便洽谈的小隔间,好的话,顶多带张床。万万没想到,这是三室两厅两卫带书房的大平层,办公用具应有尽有,落地窗外面还带个小花园,规格高到我瞠目结舌。
我去领工作牌的第一天,联盟的会长特意来找我,喜出望外地和我握手,“姜老师,你同意返聘,简直就是蓬荜生辉啊!”
我,“……啊?”
和会长交谈一番后我才明白,因为我的到来,时政和基地非常顺利地同意了今年社工联盟的经费预算,甚至对部分项目开启了丰厚的扶持基金。而时政和我关系最密切又有发言权的,就是陈丹,基地则是柏砚。合着我成为某种招财的吉祥物了。
会长显然听过某些与我有关的八卦。她见我一脸迷茫,当即上前,抓住我的手,语调慷慨激昂,“姜老师!不论别人怎么非议,您和陈部长还有柏砚上将,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她热泪盈眶地祝福,“你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要b溃了,“不是啊,你在说什么啊!没有这回事……”我试图解释。
然而会长震声打断了我的话,“我可以孤寡,但是我的CP必须和和美美!”
“没有这种CP啊!根本没有!”我竭力挽回我这个孤寡养胃老人的清白。
可是会长并没有给我机会,在她的桀桀怪声中,她两个助理,一左一右地架起她,把她架到楼上开会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无语凝噎。
虽然很多事情都出乎我的意料,但我终归是入职了。
闲了快七年又要上班,我最先开可担心睡过了迟到。每天我都兢兢业业,早上八点准时起床,赶八点三十的班车,前往首都星东方的腹地。
通常我会提早半小时到达,通过三道验证身份的闸门后,我会按照以前的习惯,去联盟餐厅薅免费的早餐午饭吃。总部提供的餐食可比各个分部好多了。我还是调查社工时,我到处跑,很少待在一个地方不变,更不会常年待在总部。
我挖着手里的芝士烤土豆,感叹这味道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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