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露蓦然发现,他以前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可他想要继续往下想时,系统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声打断了他。
季风露从思绪中脱身,充满警惕地问姜冻冬,“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啊!”姜冻冬一脸莫名其妙,“就是有人拜托我来找你!”
“谁让你来找我?”
“小菜,姚乐菜。”
听到姚乐菜这个名字,季风露恍惚了一下,他的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阿菜?他让你来找我做什么……?”他说,“他不是说,再也不会见我了吗……”
尽管姚乐菜追寻着季风露到了人鱼星系,可他却不愿踏足这栋由季风露的几个丈夫出资建造的奢华庄园。他在另一颗星球租了一间小木屋,和季风露保持着距离。
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在两个月前,季风露问姚乐菜愿不愿意和他结婚,姚乐菜用沉默拒绝了。季风露恼怒道,如果这次不愿意,就永远没有下一次了!姚乐菜回答他说,‘那就再也别见面了。’最终,他们俩不欢而散。
真是奇怪。明明他这辈子完美、貌美、万众瞩目,明明他和他还提前了四年相遇,可姚乐菜却远没有上辈子那么爱他。
姜冻冬闻言,噢了一声,“对啊,所以他没来,我来了啊。”至于来做什么,姜冻冬没有明说,他的视线落到季风露身上,“坦白来讲,我是小菜的长辈。我只是来帮后辈一个忙。”
季风露被他盯着,突然紧张了起来。
“什么忙……”他莫名忐忑,不明白姜冻冬的意思,“我没什么需要帮的。”
“是吗。”姜冻冬又喝了口热水,“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小菜的爸爸、爷爷奶奶,包括我,都对他的选择感到不解,”姜冻冬笑了笑,“作为他的亲人,我想知道是什么使他在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不仅放弃了对未来的计划,还放弃了费尽心思得到的指挥系录取名额。”
“你觉得这正常吗?”他问面前的季风露。
季风露反应过来,姜冻冬是来兴师问罪的。在此之前,季风露几个丈夫的家族不是没有人刁难过他,可在系统的帮助和几个丈夫的维护下,季风露只要掉一掉眼泪就好,这还是他头一次真正地自己直面被攻略者的亲人。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季风露说,“他成年了,你们没有权利干涉他。”
“我需要确定这是完全出于他个人意愿的选择。”姜冻冬语气淡漠地回答,“我听到了你和那个被你称为「系统」的精神体的对话,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对小菜进行了精神干扰。”
季风露咬了咬下唇。系统的扫描显示,姜冻冬身上并没有录音设备,季风露打定主意不松口,“你没有证据……你根本没法证明你能听见我的心声!“
“为什么不可以?”姜冻冬疑惑了,“只要我想,我能进入任何人的精神世界。”
“不可能,”季风露打断了姜冻冬的话,他矢口否认,“你的基因等级只是B而已!你又不是An,你不可能听见我的精神世界!”
季风露记得很清楚,只有An和An基因等级以上的人才有可能有这么高的精神能力。
姜冻冬搓了把脸,他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居然比他年轻时那些顽固的老古董还死板,还坚信基因等级带来的秩序。他叹了口气,对这个逼星系下一代的发展感到深深的担忧。
“基因等级只代表你对时空跳跃的适应程度,除此之外,它代表不了别的任何东西,孩子。”姜冻冬说。
姜冻冬说完,眨也不眨地锁定住季风露,那双苍老的眼不见浑浊,依旧黑白分明。漆黑的瞳孔像是漫长无限的漩涡,令季风露无处可逃,只能追寻姜冻冬的意识坠入深处。
季风露脸上扭曲的烦躁、不安、恐惧都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他的表情陷入到一片空白的境地。
此时此刻,季风露的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停滞,变得无比安静,无比缓慢。当那道总是催促他去掠夺万人迷光环的声音消弭,当那些聒噪的、要他不断去将自己变得值得被爱的欲望浪潮退去,季风露感觉到一阵柔和的光正洒在他的脸庞上。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一扇落地的百叶窗,窗户通向首都公园的后山坡,有大块碧绿的草坪和一排排茂盛的梧桐树,光从一道又一道平行的缝隙间透出,笔直地印在季风露的脸颊上。
他转头看见一排排整齐的书架,和手里堆满了各种纸质书籍的手推车,他意识到这是上辈子在首都图书馆打工的他。
是的,上辈子,他就是在这儿和姚乐菜相遇的。那时,姚乐菜是军校的学生,而他依靠图书管理员的工作谋生。
姚乐菜一直都是一个目标清晰的人。他努力,上进,自律,依靠自己的规划,以beta的身份成功挤入最顶尖的那一批人。与此同时,他的家教很好,性格温和,全然没有肉食者的傲慢,也从不以基因等级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听到季风露说他的基因等级只有E时,对他说那又怎么样呢?
每次工作,季风露都期待姚乐菜的来到。哪怕不过是简短的片刻交流,询问他有没有什么书、在什么位置,也足以叫他欣喜一整天。
他们交换了私人账号,交流越多,季风露就越喜欢姚乐菜。他总是耐心地解答他的问题,慷慨地帮助他。得知季风露在二十八岁还想要考取首都医护大学,他第一时间予以了支持。
‘基因等级只代表你对时空跳跃的适应程度,除此之外,它代表不了别的任何东西。’
姚乐菜说。
在这个基因等级即是社会秩序的时代,季风露从前能想到的改变命运的方式,不过就是利用他omega的性别,在婚恋市场将自己推销出去。
运气不错的话,他能嫁给一个D等级的alpha,努力生出D等级的孩子。要是足够好运,他也许能做B等级alpha或者beta的情人,努力孕育出超越D等级的后代。他的妈妈就是这样,他的外婆也是这样,他的母系亲属都是如此,他们都依靠这样代代相传的方式企图改变命运。
是姚乐菜,将他真正地解放。他给予他勇气、支持以及长久的陪伴,让他真正地走出他被规定的社会秩序,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在图书馆工作的第六年,季风露考上了首都医护大学,成为三十年以来首个基因等级只有E的录取生。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下午,季风露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姚乐菜的租房。在姚乐菜开门的一瞬间,他扑向他,无比喜悦地与他分享。
‘我做到了!’季风露兴奋极了,‘阿菜!我做到了!!’
姚乐菜被他扑倒在地,一声不吭,当季风露的激动稍稍平复,他才注意到姚乐菜的耳朵红得滴血。
顺理成章的,季风露和姚乐菜在一起了。在一起的每一天,季风露都开心得不行,每每躺在被窝里,想到他已经和姚乐菜缔结为情侣,他就控制不住地高兴,他怎么就和这么好的一个人在一起了?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和姚乐菜分手了?姚乐菜又是怎么抛弃了他,选择了沈芸云?
想到这儿,季风露的思绪卡壳了,脑海里又想起了系统滋滋滋的电流声,内心的宁静被打破,季风露无法遏制地狂躁起来,他焦虑地在椅子上扭动,仿佛在和什么抽象的怪物搏斗。
“抓到你了。”
姜冻冬突然开口。
紧接着,季风露听见脑海里聒噪不停的系统猛地发出一声悲鸣,它倏地一下就没了声响,像是从未出现过。
季风露感到前所未有的头脑清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梦初醒地从精神世界降落于现实。他望向姜冻冬,随即便看到姜冻冬手里的精神体捕捉容器。透明的器皿里,一条线状的长虫正在不停挣扎,它舞动着触须,不断攀到容器壁上,又被电流灼烧得发出尖叫。
“这是什么?”季风露无措地问,“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你就是被虫寄生了,”姜冻冬淡定无比地收起容器,他似乎并不想现在对季风露这位当事人做过多的解释,他摆摆手,转而对大门高声喊道,“好了,小菜,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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