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扫了一眼奚子缘身上输入管的修复液浓度表,稍稍吃惊,“还这么严重?”听伊芙的描述,我以为奚子缘已经撤管了。
“毕竟右边的肺都穿透了,”伊芙淡定地双手环胸,“医生说送来得不晚,修复手术很成功。”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从小缘身上移开眼,看向伊芙,“那你特意喊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按照伊芙的性格,他会认为这种情况完全没必要喊我才对。
“啊,这个啊,”伊芙伸手,点了点玻璃,“这小子可能会被停职。”
“不是立功了吗?为什么要停职?”我疑惑。
“那你就要问问我这位脑回路清奇的科长了,”说到这个,伊芙的脸色都黑了下去,“问他为啥要对人质开枪。”
“哈?”
“根据人质的控诉,奚子缘开了三次枪,三发子弹,第一发打中他的下腹,导致他重伤。”伊芙面无表情地说,他盯着我,“这个人质身份比较特殊,小奚应该是判断他有很大可能成为帮凶,担心他协助犯人潜逃,干脆让其失去行动能力。就这一点来说,还真是得到了你的真传呢,sir。”
我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挠了挠后脑勺,“啊、哈哈哈……这个,嗯……”
貌似、大概……还真是我教给小缘的。过去两个派别在是否向虫族签订求和协议无法达成一致,大打出手时,我所在的武斗派,基本都是脑子里只有‘创创创!疯狂创!创死所有人!’的人形武器。
讲也讲不明白,说也说不通,大家都不爱思考。因此我干脆将暴力贯彻到底。面对基地的求和派,武斗派从上到下的策略是:什么战术人,什么脑力人,什么心脏的玩得花的诡计人,统统给我去ICU躺着!只要陷入昏迷,昏过求和协议的签订时效就没问题了!
伊芙接着说,“监督管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肯定会派人过来。要是他被押到监督管就麻烦了,审问停职肯定少不了,要是还给他定罪问题就大了。”
他向我抱怨,“真是搞不懂监督管新上任的负责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警视厅已经够忙了,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警员面对犯人有多危险?居然还要求我们在抓捕过程里,保障犯人的人身安全和尊严体验。”说着说着,伊芙越来越生气,“尊严?犯人的尊严是保证了,那谁来保证我们警视厅警员的尊严?”
我听他说,也觉得监督管这样的要求不合情理,但我转念一想,这也在允许范围内,确实合乎规则的。更何况,监督管的职责本就是监督治安局、警视厅、法院和监狱,也没有僭越权力。
我想了想,想到别的方面,“监督管的新责任人和你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过节?没有这回事,我就在他的上任仪式上见过他一面,”伊芙矢口否认,否认完,他又想了想,“不过他在上任仪式随地吐痰,危害公众卫生,被我当场开了张罚单。”
破案了,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我沉痛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就是针对你的原因,伊芙。”
伊芙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
我确信,“就因为这个。”
“我又没做错,他凭啥针对我。”伊芙很不服气,“他针对我也就算了,他凭什么给整个警视厅设绊子?”
我几乎要叹气了。这么多年过去,伊芙还是这副铁头娃的作派。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只是坚定地相信自己,他做的都是他认为合乎正义的事,为此他绝不退缩。这份坚定,让伊芙至今仍是一位战士。
我撑着脑袋,正想给伊芙支支招,走廊的另一头传来熟悉的荡漾嗓音,“老公~老公~在干嘛呢~今晚怎么也不回家?人家好想你捏~”
我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胃就痛起来了。我望向身后,不出所料,一个穿着花边白衬衫、百褶裙,以及蕾丝丝袜与黑色小皮鞋的beta出现。他看到我,眼睛唰地亮了,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
白瑞德很早就接受了冻龄手术,周围的人都在老去,唯独他保持在二十八岁,至今还是娇美俏丽的模样。他也还和年轻时一样,爱改造身体,以前是装奶子,现在也是,不过最近他的兴趣是研究能不能把脑子放进胃里,让它二次生长。
眼看他白花花的胸口就要在我的脸上刹车了,我默默地躲到伊芙的背后。
白瑞德扑不到我,生气地抱住伊芙的手臂,“老公!你竟然背叛我们神圣的爱情!半夜抛下我,私会小姜!”
他嚷嚷着,握起粉嫩的手,捶打伊芙。
伊芙像尊雕塑似的立在原地,他巍然不动,若无其事。可我惊骇地看见一丝鲜血,正从他的嘴角缓缓渗下。
“好痛,”伊芙一手擦被捶出来的血,一手阻挡白瑞德快抡成风火轮的拳头,“我没背叛,sir的前夫,也就是我的下属在病房里需要人监护,以免监督管的人来捣乱。我和sir是在办公事。”
白瑞德大惊,“我靠!前夫、下属?你们玩这么花,吃这么好!”他带着哭腔控诉道,“嘤——老公!你出轨就算!你出轨居然都不喊我,不带我玩儿!”
我,“……”好想杀了白瑞德。
真是令人怀念,我对白瑞德的杀心依旧不改当年。我不禁唏嘘。
但白瑞德不需要我杀,他能杀他自己。沉浸在脑补剧情里的白瑞德停下来拳头。他双眼泛红,死死地盯着我和伊芙,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从过去到现在,白瑞德爱演的毛病就没好过。我原以为他和伊芙结婚了,怎么都能成熟点。万万没想到,他变本加厉。情景剧说来就来——我再也不愿回想在公共场合,大庭广众之下,他哭哭啼啼地向我跑过来,我严肃着脸,想问他发生了啥?他大声嚷嚷怀了我的孩子,‘弟夫!我对不起我弟弟!’
社死。真的社死。白瑞德这个贱人,我无数次想替天行道,踩爆他的脑袋,却又怕他爽到。
白瑞德爱演,我爱胡说八道,我们俩的老师达达妮爱撒谎。这么说起来,我们这一派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不靠谱。哈哈。
我沧桑地看白瑞德掀起裙子,从裙底掏出小刀,他恨恨地拿刀比划着小臂,“我要自杀,让你没老婆!”白瑞德歇斯底里,“我要让你失去我!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我!”
伊芙看了白瑞德一眼,镇定自若地去抢刀。两个人的体术不分上下,一把白色的陶瓷刀在他们手里不断翻滚、打转,跟玩特技似的,都翻出了刀光。
我忍不住了,问伊芙,“他到底怎么了?”
以前白瑞德爱演,但演都是为了恶心别人,不会像做伤害自己的动作。
伊芙手上动作不停,他分神回答我,“没什么。他最近在研究古地球的东亚文化,研究得比较投入,幻想他自己也是个古地球东亚人。”
“哈?”我不明所以,“这两者有啥关系?”
“关系很大。比如他刚才做的,就是最典型的古地球东亚人的行为模式,用死来惩罚别人。”伊芙说得头头是道。
我嘴角抽搐,“……这算cosplay吗?”
眼疾手快间,伊芙略胜一筹,一把夺过瓷刀,收到自己的包里。
被抢走刀的白瑞德大怒,躺在地上踢腿摆手地耍赖。
“这又是什么?”我麻木地指着四肢并用的白瑞德问,他表情阴暗,满地乱爬。
“也是最典型的古地球东亚人的行为模式,”伊芙冷静地说,“永远不安,无法享受。”
我,“……”
我捂住脸,遮挡扭曲的表情。没人知道,我用尽了大半生的修身养性,勉强抑制住杀心。这个世界上,也只有白瑞德和莫亚蒂能把我逼到这个程度。马的,贱人!
“行了,你们夫妻俩回去吧。”我拽起还在爬的白瑞德,把这位变态娇妻塞进伊芙怀里,强制性地推着他们走向电梯。
铁头娃伊芙回头盯着我,我知道他想要我的承诺,我妥协,“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在这儿守着小缘,不会让监督管拘走你的骨干社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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