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黎对此十分满意。
“那就全权交给你了,元善。”他说,“今晚辛苦,撑过这几日,等通王退兵后,朕一定重重嘉奖你。”
陆舫立刻躬身行礼,姿势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标准。
他正色道:“陛下放心,臣必定不辱使命!当然了,臣并不是为了什么嘉奖,请陛下千万不要误会。”
“是是是,朕可从没误会过你。”
郦黎笑着把他打发走了。
回宫路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心情大好。
等一想到今晚霍琮还能跟他在一个桌上吃饭,他的心情就更好了,不住地催促车夫快些回宫。
然而等穆玄神情凝重地拿着兵符,在安竹的搀扶下从宫中离开后,郦黎依旧没等来霍琮的身影。
“陛下,要不您先用膳吧?”
安竹回来时,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笑道:“老天爷眷顾陛下和咱们大景,看样子,这雨恐怕还要下小半个时辰呢。霍大人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奴婢把这菜先替他热着,等霍大人回来再用,您觉着如何?”
郦黎犹豫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安竹说得有道理。
“那就这样吧。”
独自吃完饭,郦黎百无聊赖地在书房里翻书。
可惜他心不静,看了许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干脆派人去御花园的池子里,捞了一条怀孕的锦鲤上来。
“陛下可是觉得这书房太闷了,需要活物点缀?”安竹还以为他是想养鱼,“那奴婢为陛下找个好看的瓷碗来……”
“不需要,把朕之前叫匠人打造的那套手术器具拿来就行。”
郦黎反复洗了几遍手,换上了方便活动的亵衣亵裤,双手平举,让身旁的宫女为他挽起袖子,又在书房内点燃了几十根蜡烛,把室内照得犹如白昼般灯火通明。
“替朕举着镜子照着。”他说。
安竹虽不解陛下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捧着镜子,恭恭敬敬地举了起来。
“……朕让你照鱼,不是照朕!”
郦黎被晃得眼疼,挡着眼睛,无奈道:“打光懂吗?”
安竹这才恍然大悟,忙移开镜面,对准了那条被麻沸散麻倒在桌面上的锦鲤。
那条倒霉的锦鲤张着嘴巴,有气无力地摆动了一下鱼鳍。
霍琮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郦黎站在灼灼烛光中,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给鱼做剖腹产。
郦黎肩颈的曲线优美利落,一身雪白亵衣下,隐隐透出颀长纤瘦的身形,和紧实修长的双腿。
他的睫羽在明亮光线下投出细密的影子,呼吸放轻,手中稳稳地捏着一把银质小刀,正快速地割开锦鲤的鱼腹。
中途可能是碰到了什么难题,他蹙了一下好看的眉头,无意识地咬了一下唇,连俊秀挺翘的鼻尖都微微冒出了汗珠。
霍琮停下脚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郦黎在做手术的时候是绝对专心的,即使听到霍琮的脚步声,心跳微微快上了那么一拍,也丝毫没对他接下来的操作造成任何影响。
等缝合完毕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郦黎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条鱼送入水中,转身回首,笑容灿烂地冲霍琮招手:“快过来看,活了!”
霍琮出神地看着他。
十七岁的少年,薄薄的眼睑下方,睁着一双明澈纯净的眼眸,亮得就像是那天晚上,深蓝夜空中衔着的银色星星。
在那场彻夜难眠的交谈之后,次日清晨,郦黎红着眼睛对他说:“我要学医。”
“如果没有医生能治好你,那就我来。”
霍琮并不希望郦黎这样轻易做出决定。
他家境优渥,父母恩爱,又这么喜欢音乐,本该是收获千万人掌声欢呼的明日之星,而不是为了一个在出生前就被医生判定基因缺陷的倒霉蛋,改变自己的人生方向,做一份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事业。
但郦黎从小就是个倔脾气。
一旦做出决定,他就不会后悔。
只可惜,培养一位顶尖医生,需要的时间成本太漫长了。
他的病情在二十五岁后急速恶化,甚至比他的母亲还要早了几年。
作为三甲医院的规培生,郦黎只能一路小跑跟着他的手术推车,握着他的手,强颜欢笑叽叽咕咕说了很多话,最后止步于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前。
霍琮仍记得当时郦黎脸上失魂落魄的表情。
可能是觉得自己看不到他了,郦黎收敛起笑容,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即将合上的手术室大门,模样像极了下雨天被遗弃在路边的湿漉漉小狗。
再睁眼时,他已经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大概是手术失败了吧,霍琮想。
他对自己上辈子的死亡倒是没什么感觉,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不能陪郦黎走完下半生了。
但幸好,他们又在这个时代重逢了。
今天下午的事情,他也已经听说了。
现在京城到处都在传,说陛下乃天眷之人,受神仙庇佑,甚至还有人说,等通王大军一到,就会有神兵降世保佑国都。
这等荒诞流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传播到全城妇孺老少皆知的程度,其中肯定有人在浑水摸鱼。
但霍琮不仅无意阻止,还跟着推波助澜了一把。
郦黎不适合当上位者,他的心太仁慈,霍琮有心想帮他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让他成为天下万民心中无可取代的盛世明君,却也担心,他会因此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一出祈雨祭祀,倒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灵感。
“怎么不过来?”
听到耳畔郦黎疑惑的问询,霍琮终于回过神,抬脚走了过来。
他并肩和郦黎站在一起,而郦黎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患者”——虽然并不是自愿就医,但那条不过手指长度的小锦鲤,已经开始在瓷碗中缓慢游动起来。
清澈透明的山泉水中,鱼儿若空游无所依,连带着水面下的影子,也在烛光中变幻移形。
“我之前在御花园发呆的时候,特意观察过了,”郦黎用指尖轻轻逗弄着鱼儿,主动向霍琮介绍,“这种锦鲤的品种,很容易在怀孕时难产,它们一次会产下成百上千的鱼卵,但大多数都会被雌鱼当做食物吞掉。”
“所以我就给它做了次剖腹产,正好练习一下技术……”
霍琮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鱼上。
他偏头,静静地看着郦黎滔滔不绝的样子。
可能是霍琮的眼神过分专注,郦黎说着了一会儿,也讷讷地说不下去了。
“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他绞尽脑汁地找了个话题。
“设置陷阱,和穆玄商议战术。”
听到霍琮沙哑的声音,郦黎皱了皱眉:“你不会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喝吧?安——”
他刚转头想喊人,就发现安竹那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在霍琮进门后就溜到外面把风去了。
虽然严弥已经失势,他和霍琮的关系也确实不用再这么遮遮掩掩,但郦黎心里还是想着,等霍琮发家后,他就携城投降,退位让贤。
因此在霍琮走后,他便下了命令,让今日所有见过霍琮的人都不许说出去。
回忆的片刻功夫,霍琮已经走到书桌旁,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今晚你就睡在宫里吧,”郦黎看着他,带着一丝期盼说道,“反正龙床够大。”
“咳咳……”
霍琮突然咳嗽起来。
郦黎笑得狡黠,眼睛亮亮的:“怎么样,哥们你还没睡过龙床吧?其实睡起来还不如席梦思软和,但你懂的,当皇帝嘛,要的就是这种翻云覆雨的感觉。”
说到一半,郦黎有些奇怪地注意到,霍琮突然莫名绷紧了下颌线。
“翻云覆雨?听起来你挺有感悟的。”霍琮放下茶杯,语气淡淡道,“你终于忍不住对那几个未成年下手了?”
“不是哥们,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一听他说这话,郦黎顿时怒了,“我是哪样的人吗!那几个小姑娘都能当我表妹的学生了,我跟她们是纯洁的师生关系,清清白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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