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可以允诺,三息内投降者,朕既往不咎!”
“三——”
很快,随着第一声兵器落地的当啷声响起,后面传出了接二连三的丢盔弃甲之声。
这些严弥豢养在府中的私兵,平时可都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的货色,眼见着大势已去,他们可不想被按上谋逆的罪名凌迟处死。
一名副统领目眦欲裂道:“你、你们……”
郦黎不为所动,继续倒数:“二,几位可要快些决定了,朕可没有太多耐心。”
眼见着大势已去,最后几人也颓然放下了武器。
众人一起朝郦黎跪拜叩首:“臣等只是一时被严贼蒙蔽,鬼迷心窍,还望陛下宽恕。”
郦黎深吸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
很好,不费一兵一卒抄了姓严的老家!
不愧是我!
但果然,严弥手下就是一盘散沙,这帮人本就是他用利益诱惑来的,自然也毫无忠诚可言,一旦局势有易,就会立即倒戈叛变。
“还没结束呢,陛下。”陆舫提醒他。
郦黎沉沉点头。
他们走的是小路出宫,路上虽然被两个落单的禁军撞到,但他们人多势众,很快就把人敲晕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那两个倒霉蛋究竟是哪边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暂时堵上嘴巴为妙。
现在郦黎要做的,就是折返回宫中,去制止禁军内讧,平息事态。
算算时间,这场宫变已经持续了快半天时间。
消耗的一兵一卒,可都是他手下的兵将!
郦黎咬牙心想,严弥这混蛋,活该被千刀万剐。
京城十万禁军,经此一役也不知究竟还能剩下多少,到时候他又该如何抵御外敌、保护百姓?
想起之前海东跟他说的,通王谋反,整整十一路义军揭竿而起……什么九五之尊,这完全就是一堆烂摊子啊!
好想撂挑子,找他哥们去。
郦黎站在人群中央吸了吸鼻子,发觉自己最近思念霍琮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陛下,坚强点,”陆舫上前架住他的一条胳膊,压低声音对他说道,“臣知道眼下的情况是大大的不妙,也知道您快撑不住了,但现在正是您获得民心的关键时刻,就算是装,您也得装到底啊。”
郦黎:“…………”
这人是不是成精了?怎么还带读心的!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再次挺直腰板,挤出一抹“一切尽在朕掌握之中”的从容微笑,硬着头皮指挥人把严弥从房间里逮出来,再带着人马,乌泱泱地回宫救场。
他返回的时候,宫中的大面积厮杀已经基本结束了,只剩下几股残兵还在负隅顽抗。
皇城内外,到处都躺着伤兵。
不少都已经没了生息,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呻.吟飘散在空气中,连宫墙上都泼洒着大面积的鲜血。
伤兵们的眼神浑浊而麻木,即使看到郦黎走过来,很多人也只是浑浑噩噩地躺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呆呆地望着他走过,血淋淋的伤口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与尸体表面的肮脏衣物接触。
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出现了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
瞳孔极致收缩,一听到响动,身体就下意识痉挛瑟缩,犹如惊弓之鸟。
郦黎一路走来,目睹这一幕幕惨状,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陛下,不要同情这些人。”
季默忽然出声道:“既然从军,就要做好随时负伤战死的准备,更何况他们还是为严党卖命。”
郦黎没有出声。
他听着那些萦绕在耳畔的呻.吟,沿着长长的宫道,一步一步往前走。
陆舫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郦黎想。
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做杀伐果断的乱世之君。
看到这副画面,他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该如何在这个时代尽量提升医疗急救技术。
还有在生死面前,暂时抛却阵营立场,尽可能地救下更多人。
他闭上眼睛,跨过了一条染血的年轻臂膀。
*
转过一道宫墙,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未央宫前。
“老夫当年一手操练起十万禁军,为的是让你们护国佑民、竭忠尽节!”穆玄浑身浴血,怒视前方与他们反目相向的曾经同袍们,“而你们呢?”
“拿了严弥一点臭钱,一个个的,就全都忘了本!”
“好好去京城之外看看,看看这些年来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一群混账东西,还敢倒打一耙,污蔑我们是反贼,把兵器对准你们的兄弟袍泽!与畜生有何两样!!”
对面的将领也负了伤,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任穆玄痛骂斥责,始终没放下过手中的武器。
“穆大人,别说了!”
一位校尉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扶住了穆玄踉跄的身子。
看着插.在穆玄左肩上的箭矢,他痛惜道:“您还是去一旁歇息吧,剩下的这群王八蛋,”他恨恨咬牙,用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瞪着对面的兵士,“这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让兄弟们来处理就行!”
“让开!”
穆玄一把推开他,面色狰狞,突然用力拔出插.在自己肩头的箭矢,身躯摇摇欲坠,看得身边人惊心胆战。
但最终,他仍稳稳地站在了原地。
穆玄提剑指向敌军,怒吼道:“既然敢对自家人下死手,那你们就与贼寇并无二致!老夫虽然中箭,但还能砍人,还能上马!有种就再来战啊!”
远远望见一道鲜血从伤口飙出的郦黎:“…………”
急诊护士呢?快快,止血!消毒!包扎!!
哦不对,这里没有护士,只有他一个光杆医生。
郦黎脑袋里那根学医的神经又开始突突直跳了,他对穆玄这种能有效提升我军士气、但明显会造成伤口二度撕裂的做法不敢恭维,赶紧上前几步,把武德充沛的穆老爷子拦了下来。
“卫尉,朕回来了!您劳苦功高,还是去一旁包扎伤口歇息歇息吧。”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穆玄见他安然无恙,顿时大喜:“陛下无事便好,臣方才叫人去太庙找了一圈,未发现您和陆仆射,差点还以为……幸好,幸好!”
郦黎看着他扶着自己老泪纵横的模样,心中也是一暖。
“朕是回来收拾残局的,”他说,把目光投向最后残存的叛军队伍,“领头的那人是谁?”
“是刘空,”校尉替穆玄抢答道,“严弥提拔他做禁军统领,接替罗登的职位,但他也是穆大人亲手教过的弟子之一。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郦黎了然,怪不得那刘空看穆玄的眼神如此复杂,原来两人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他主动朝刘空抛出了橄榄枝:“既然你是穆大人的弟子,那朕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朕可以不追究你们谋逆的罪名。”
至于杀害同袍,祸害百姓,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陛下!”
已经被带到一旁的穆玄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却被刘空打断了:“多谢陛下深恩,但不必了。”
他长着一张平平无奇、老实忠厚的国字脸,做出的事情,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或许刘空自己也知道,郦黎既然能出宫后再安然返回,意味着严弥已经倒台,他也再无靠山可依仗。
但刘空至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动摇的表情,只是在看到身后的兄弟们时,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惜之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的确有愧于穆大人的教导,”他沉声道,“但相国待我同样恩重如山……”
“那是他想利用你!”郦黎皱眉道,“罗登死后,刺客却还没抓到,他打压你的恩师,还把你推上那个位置,你真不明白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吗?”
“臣明白。”
“那你为何还要替他卖命?”
刘空沉默许久,叹道:“严相国对不起天下人,却独独对得起我刘空,对得起我全家老小……罢了,既然如此,那便用我和阖家上下十四条命,报答相国恩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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