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李臻,”他不愿和对方多聊,最后问了一个问题,“现在住在何处?”
“李道长?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客栈老板说:“但你们要是想见他一面,倒也不难。”
“城东有棵大槐树,白鸽商会在那边建好了比试擂台,李道长每日寅时都会在那里打坐两个时辰,说直至月底为止,会一直在那里等待黄龙教教主应战。”
*
“说是今天到,这太阳都快下山了,怎么人还没来?”
郦黎在宫中急得团团转。
旁边的邵钱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李臻倒是十分积极:“陛下,不如让贫道卜上一卦,算算看霍大人何时抵达吧。”
郦黎:“不必了,我自己算。”
李臻大吃一惊:陛下何时学会了卜算之术?难不成自己国师还没当上,就要被抢了饭碗?
他紧张地看着郦黎随手折下一朵凤仙花,摘一片花瓣,念叨一句:“今天来,今天不来;今天来,今天不来……”
李臻:“…………”
“……今天不来。”
郦黎看着最后一片花瓣,脸色肉眼可见地灰暗下来。
他赌气地把手里剩下的残枝揉成一团,扔到一边,一屁股坐在庭院的摇椅上,闭着眼睛晒夕阳。
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两人,没好气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儿?邵钱你商会和银行那边的事都忙完了?黄龙教的车队都进城了,李臻你还不去加紧复习朕给你的那些资料?”
被无辜波及的二人同时低下了头。
邵钱压下了到嘴边的话,心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主公来了再禀报说不定还事半功倍。
他主动道:“既然如此,臣就不打扰陛下了。”
李臻也道:“贫道告退。”
人都走了,郦黎却没得到清净。
他一心惦念着霍琮那边,本来说是昨天到的,结果突然说有点事耽搁,可能要晚一些,他昨晚就睡了两个时辰,兴奋得今早起来还能生龙活虎地打了一套五禽戏。
可他在宫里等了一天,连今天也快过去了,人呢?
郦黎不禁怀疑起来:不会路上真出什么事了吧?
霍琮之前写信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嘴,说徐州和兖州豫州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他上任之后,曾经试图改善,但反而更差了。
究其原因,都因为兖州牧是个世家出身的官N代,很瞧不上霍琮这样没有家世背景的。在霍琮担任徐州牧后,他还曾经在某场宴会上公开与宾客们说过“耻与布衣为伍”,就差没指着霍琮的鼻子骂他难登大雅之堂了。
然而从徐州到京城,兖州又是必经之路。
否则霍琮就要绕道豫州,路途远上上百里,多花费的金钱先不论,时间才是最紧要的。邵钱这次来,虽然没开口,但郦黎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又是来要钱的。
他心想,那次救驾时,霍琮只带了百人骑兵轻装简行,大部队是从西向东进发的,不需要经过兖州。
但这次可不一样。
那些辎重财宝在乱世中只能用重兵运送,否则过路的山贼水匪可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更别提在这个时代,还有些特别恶心的官军,甚至会伪装成匪徒强抢财货,到时候这帮人死不认账,有理都没处说去。
当初郦黎把宫中的宝贝运过去的时候,都是分批一点点来的,哪像霍琮这样大张旗鼓?
郦黎越想越担心,连派人去刺探城中黄龙教情报也顾不上了。
在坐立不安了一刻钟后,他终于忍不住叫来沈江:“派锦衣卫去官道上看看,霍琮他们到哪里了……还有,记得伪装身份!”
第63章
郦黎原先已经做好了这边迎接霍琮,那边就派人去把乌斯“请”进宫里好好聊聊的准备。
谁知道霍琮这边不见人影,那边黄龙教的车队进了城后,就直奔京城最大的堂庵落脚,麾下护法对外只说教主舟车劳顿,需要闭关几日静心,具体闭关多久,也没个准话。
郦黎不是没想过下旨宣召对方入宫。
但一来,万一乌斯率教徒抵抗,很可能会破坏了接下来的升仙大会,邵钱的白鸽商会好不容易才把这次比试办得红红火火,可不能中途夭折了;
二来黄龙教经过百年岁月发展,在民间早已深入人心,连皇宫中都有不少宫女太监都是黄龙教的教徒,如果采用强硬手段,郦黎实在有点儿担心自己半夜会被宫女勒脖颈。
虽然在他看来很难理解,但邪.教的原理和传销一样,即使在现代也难以根除,因为他们针对的永远是最薄弱的人性。
这些教徒是真的相信,天元大仙能够“遁地飞仙、无所不能”,在黄龙教的教义中,只需要在朝着黄龙赐下的信物虔诚跪拜供奉,就能得到天元大仙和黄龙神的庇佑,“脱离尘世苦海”,飞升仙界,享受无边桃源之乐。
至于信物从哪儿来……
那自然是有讲究的,其中还大有门道。
第一等由教主亲自开光;第二等经过护法赐福;第三等由堂庵的堂主们所赐,这些成本不过几文钱的木雕挂牌,转手就能被炒到上百两银子的天价。
像是城外周伯之前从其他流民手里拿到的牌子,就是买不起这些信物的教徒或者二道贩子制作出来的。
虽然便宜,但也并非“正统”。
因此,很多百姓即使倾家荡产,也要去堂庵买一个有黄龙神法力灌注的“正统”信物供奉在家里,日日祭拜祷告。
他们坚信,只要有黄龙神力的庇佑,子孙后代定能一生顺遂,自己的人生也不用饱受苦难了。
可殊不知,往往这种行为,才是将他们彻底拖入深渊、妻离子散的开始。
“黄龙教那边先不管,反正只要人来了京城就跑不了,等到半月时间一过,李臻不战而胜,咱们钱也赚到了,岂不更好。”
郦黎一边穿上厚厚的连体衣,一边对安竹说道。
安竹看着他戴上第三层口罩,眉毛都快打结了:“陛下,您当真……当真要亲自进去吗?人家说千金之躯坐不垂堂,您这龙体,可是万金都比不上的贵重,为何非要去干这档子腌臜事?”
“你不懂。”
郦黎戴上最后一层口罩,呼吸声沉闷,连原本清亮的音色都听不太真切了:“朕心里烦,处理公务也处理不好,闲着也是胡思乱想,不如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做。”
“沈指挥使已经带人去官道上探查了,应该只是天气不好耽搁了两日,”安竹还是觉得不妥,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再在外面等一段时间吧,吃点瓜果,实在不行我再给您念两本话本也成啊。”
“不需要!”
郦黎带上工具箱,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前方密闭的小屋子。
他要为大景的医学事业做贡献去了!
才不要为了个没良心的牵肠挂肚!
“……陛下,等等我!”
安竹踌躇片刻,一咬牙,也跟着换了一身防护服,结果刚打开房门,就被一股扑鼻的尸臭味熏得头晕眼花,差点一个踉跄栽倒。
“呕——”
这是什么可怕的味道?
居然比夜壶还臭!
安竹实在受不了了,躲到外面干呕了半天,才鼓足勇气回到门口,结果左脚刚迈进门,又被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味道熏得眼前一黑。
最后他服软了,站在门口喊道:“陛下,我给您把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跟我说就成!”
进去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想把昨天吃下的晚饭都全吐出来。
郦黎在里面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至始至终,他连头都没抬过,如果不是手里拎着一条大腿骨,那这场面或许还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情调在。
安竹对郦黎现在是十二万分的敬佩——陛下居然能像仵作一样,面不改色地处理尸首!
只是他不太能理解,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