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笃定道:“他一定会给自己留退路的。”
“但如果我们一味去猜他会怎么做,想尽办法防守,那就陷入被动了,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出击。”
说完这些,郦黎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他放下茶杯,好奇问道:“对了,乌斯和你讲了什么?”
事到如今,如果下一任单于不是乌斯,或者黄龙教不立刻选出下一任教主,乌斯的死活,倒还真没那么重要了。
况且郦黎总觉得,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极为复杂,似乎并非是完全的恶意,所以在提起他时,语气还算正常,也并不太意外乌斯会主动找上霍琮……可能一半是因为自己,一半因为解望也在霍琮手下?他猜测着想道。
霍琮:“他说,有人想杀你,还提醒你最近要防火防盗。”
郦黎拧起眉毛,“……你觉得,这话有几分真心?”
“一半一半吧,”霍琮思索片刻,淡淡道,“或许他是故意用假消息来迷惑我们视线的,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没有。”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剥好了半盘虾,见郦黎碗里快放不下了,又拿起一个塞到了郦黎的嘴里。
“他这个这人真的很奇怪,”郦黎啊呜一口吞下,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说,他究竟是哪一边的呢?”
“他说自己是被人扶持上教主之位的傀儡,”霍琮的眼神扫过自己指尖的湿濡,若无其事地继续剥了起来,见郦黎咽下去,又把一只虾递到了他嘴边,“你觉得呢?”
郦黎差点笑喷出来,咳嗽半天,捂着嘴巴说道:“不是,他骗鬼呢?”
黄龙教上上下下唯乌斯马首是瞻,只要他一声令下,东莱无数教徒都愿意为其倾家荡产、糜躯碎首。
听说他的死讯传到东莱时,有狂热信徒当街焚身追随教主而去,如果不是大部分教徒都坚信,霍琮在比试现场杀的人并不是乌斯,估计朝廷还得派兵去当地镇压暴乱呢。
就算乌斯当上教主的过程有他人相助,但至少在他“死”前,他就是百分百的实权教主。
“别再噎着了。”霍琮提醒他。
“行,那我不说了,你仔细讲讲,他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于是霍琮回忆着,把前因后果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郦黎看着他从怀中拿出来的账簿,随意翻了翻,就丢给了安竹,让他带给沈江去仔细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错漏之处,是不是真正的账簿。
要是乌斯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郦黎心想,那大景不如改名叫神圣黄龙帝国算了。
“无论他这次来的目的为何,话中有几分真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霍琮沉声道,“他的确在吸那东西,并且已经成瘾了。”
“可惜我当时不在,不然就能观察得更详尽一些。”
郦黎无意间扫过桌上饭菜,见一大盘虾都被他吃的差不多了,还剩下最后三个,赶紧拦住了还要继续给他剥虾的霍琮,“我吃的够多了,放着我来吧。”
他把最后三只虾剥好,喂给了霍琮,擦干净手,正准备动筷子时,忽然愁眉苦脸起来:“完蛋,我已经吃饱了怎么办?”
“喝碗汤吧。”霍琮提议。
一旁的安竹立马上前,霍大人把他的活都抢了,等了半天,终于轮到他表现的机会了!
他殷勤道:“陛下,我来帮您盛。”
只是他一边盛一面心里嘀咕,这玉蜀黍(玉米)和牛奶,居然也能煲汤吗?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霍琮看到汤里的玉米粒,微微睁大眼睛:“玉米?这是哪儿来的?”
郦黎尝了一口,虽然和现代的西餐不能比,但咸甜的滋味还是让他这个甜党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听到霍琮的疑问,他抬起头:“嗯?邵钱送过来的,怎么了?”
霍琮:“玉米是美洲作物,大景本土是没有的。”
他这么一说,郦黎顿时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海上贸易?”
“大景的海上贸易并不算发达,制船技术也远没到造出能抵抗远洋航行风浪的大船,”霍琮盯着汤里漂浮的玉米粒,连说话的语速都不自觉地急促了些,“玉米是基本粮食作物,只要能大面积推广开来——”
不等他说完,郦黎立马站起身来,吩咐道:“诸乘,把邵钱给我喊来!还有,叫他把进贡玉米的商人也一起带过来,顺便去一趟御膳房,告诉他们,要是有剩下的玉米,千万别动!千万千万!”
“哎!”
一听到陛下唤他的字,安竹立马眉开眼笑,浑身上下都是劲儿,答应了一声就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幸好有你,”郦黎坐回原位,松了一口气,“换做我一个人在这儿,估计压根儿想不到这一茬,这么珍贵的玉米,就全被我煲成汤傻乎乎喝进肚子了。”
“现在也来得及,”霍琮说,“玉米播种时间一般在谷雨,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各地粮食长得都不错,暂时不需要担心出现饥荒。”
“秋收啊……”
郦黎望着远处的树林,虽然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旺盛景致,但隐约能看见几片泛黄的叶片在风中摇曳。
兴许等一场雨过后,便会叶落归根了吧。
“但是秋天,也是匈奴南下的时节,”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不自觉地严肃了几分,“冬天到春季,是草原上牲畜繁衍生息的时节,除非白灾严重,匈奴一般不会在此时南下,秋天是最适合打秋风的时节,边境绝不能出问题。”
两人吃完了晚饭,溜达去御书房看地图。
霍琮点燃蜡烛,指着边境一处说道:“英侠现在在朔方,任绥边将军,虽然他已经把周边大部分边军都收拾了一遍,但这毕竟只是个杂牌将军的称号,不足以服众。”
郦黎:“这个简单,我会找个机会给他升职的。”
“其他少民那边,暂时不需要太担心,边境的话,一个匈奴,一个西北王昆世,”霍琮把视线转向西北,“这里距离中央太远了,以如今的通讯技术,光是来回一趟就要十几日,若是生变,朝廷很难及时反应。”
“你觉得,乌斯说的那个人,是昆世吗?”
霍琮:“我不确定,但从直觉来讲,我觉得不是。”
“西北王,是个性格直率且火爆的男人,”回想着探子传递来的消息,霍琮沉思道,“对付这样的军.阀,不如就简单直率一些,好酒好肉招待着,多送些金银财宝拉拢,同时,慢慢削弱他手上的兵权。”
“怎么削?”
“让藩兵进京,禁军去藩地。”霍琮说道,“这么做危险性很高,得提前做好详尽的规划,如何设置藩兵待遇,如何补贴离京的禁军,最重要的是,得在这样的动态平衡里,始终保证朝廷对天下兵权的优势。”
郦黎喃喃道:“听起来很难实现。”
“如果只有皇帝一人,确实很难。”
霍琮偏头看着他,烛光跃动在郦黎细腻如玉质般的侧脸上,青年轻抿着唇,低垂的细密睫羽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眉眼透出些许沉思的意味,仿若一块神采内敛的美玉。
“但是,”霍琮放低了声音,专注地凝视着他,“别忘了,你背后还有三十万徐州军。”
和我。
郦黎抬头望向他,感觉到自己的小拇指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下一秒,滚烫干燥的大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霍琮的手缓慢地与他在桌案上十指相扣,窗外夜色叆叆,室内烛花噼啪作响,郦黎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任由霍琮的吻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只一个徐州,”他睁开眼睛,微微退后了半步,“恐怕不够吧?”
“还有兖州。”霍琮的嗓音低哑。
“那也不够。”
“陛下竟如此贪心吗?”
“你看,你都叫我陛下了,”郦黎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拇指压在霍琮干燥的唇上轻轻摩挲着,“若不坐拥天下,怎么能算得上是陛下呢?爱卿来京城这么些天,朕都好吃好喝招待着,晚上还陪睡,如此尽心竭力,爱卿总得有点儿表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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