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还需要增添的。
郦黎选的这个地方确实不错,虽然不是市中心,但是清净,采买也方便。最重要的是,附近还有一处医馆,最适合老人家颐养天年。
霍琮的视线落在摆在墙根下的多功能拐杖上,和一般的拐杖不同,它上面还系着一颗铃铛,老人一旦摔倒,铃铛落地的声音就会吸引陪护的注意力,算是一个简易版的报警器。
这种细节,如果不是心细如发、经验丰富的医护人员,一般人估计很难想到。
想起制作他的主人,霍琮的神色也不禁柔软了几分。
养母扇了扇手中的蒲扇,坐在院子里的竹藤椅上,冲他招了招手。
可惜眼神不太好使,招手的方向正好和霍琮所在的方位相反。
霍琮走过去,半跪在她身旁看着她。
“娘,什么事?”
“你这孩子,半生坎坷,命途多舛,可那一位,却是万里挑一的帝王命。”
养母用苍老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最后落在霍琮宽阔结实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怕。
即使一到晚上,光线暗淡,她的眼睛几乎都看不见了,却依然带着浓浓的怜爱与担忧,“你确定,真的要跟他保持这样的关系吗?天家夫妻父子尚且容易反目成仇,更何况,你还不能为他生儿育女,一辈子得不到任何名分……”
“娘,”霍琮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我是将军,这些名分之类的事情,您就不需要操心了。我了解他,这世上,谁在那个位置上都有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唯有他不可能。”
“再说了,您又不是没见过他,郦黎他……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我摸过他的脸,”养母回忆起来,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那孩子,长得确实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也难怪把你脑子糊弄得不清。换做我年轻的时候,有这么俊的后生喜欢,我也会跟他私奔的。”
霍琮:“…………”
“娘,我马上就要走了,能不能不讨论这个了?”
“好吧,”养母无奈道,“你再让我摸摸你的脸,我总感觉,你这两年性子变了不少,这是好事。”
霍琮低下头,任由她一寸一寸地摸过自己的眉骨、脸颊和下巴。
“儿啊,”摸到一处时,养母突然停下了,她犹豫着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要上战场了?”
霍琮:“您为什么这么问?”
“我第一次见你,就看过你的面相,当时你的眉宇间还有一股龙气,把我吓了一跳,”养母说,“后来龙气没了,我还替你松了口气,心想平平安安富贵一生就很好。但是现在……”
她用那双浑浊的双眼,静静地看着霍琮,用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三年之内,你会有一劫。”
霍琮并不在意:“人生在世,总归不能一帆风顺的。”
“不,这不一样,”养母摇头,语气有些焦急,“这是死劫啊!”
霍琮顿了顿,疑惑道:“但我记得,娘,你之前还说我这辈子能长命百岁呢。”
“对,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养母怔怔道,“是我老糊涂了?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是您太累了,等吃完晚饭,就早点歇息吧。”
霍琮拿起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并未把养母的话当真。
曾经养母确实看相极准,但随着年岁渐长,老眼昏花,别说看相了,有时候霍琮站在她面前,她都能叫错名字。
“咚咚”
院门外传来敲门声,霍琮抬头望去,有些疑惑。
这个时间,还有谁会上门?
他走过去打开院门,目光凝固在了来人熟悉的面孔上。
一只修长大手抬起斗笠,阴影之中,那双狭长上挑的眼眸平静地与霍琮对视。
“不邀请我进去吗?”乌斯问道。
第81章
霍琮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他没有喊人,但也没有让开位置,让乌斯进门。
“你的胆子很大。”他实事求是道。
“这个世道,老实人早就被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了,”乌斯左右看了看,忽然用一种恍然大悟且十分欠揍的语气,轻快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安排在周围的那些护卫,那放心吧,都还活着呢。”
他收回目光,微微笑着与霍琮对视。
要说恶意,乌斯对霍琮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也有自己不得不来的理由。
两人注视着彼此,眼底具是一片冷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养母在竹藤椅上,支起半边身子问道:“儿啊,是陛下来了吗?”
“不是,”霍琮身形动了动,缓和了语气说道,“是这附近来借工具的邻居。娘,您先进屋去吧,这边我来招呼就行。”
养母不疑有他,拄着拐杖站起身,慢吞吞地往屋里走,边走边低声念叨:“明明算出来的是今日不宜见客,哎,看来是真的老了,脑袋不灵光了。”
“算卦相面,我也懂些,”乌斯的视线掠过她的背影,“可惜,精通此道的人,却唯独算不清自己的命。”
霍琮:“你若是想要找人闲聊,不如同我一起去一趟镇抚司。”
乌斯并不理会他的讽刺,只是淡淡道:“我今日来找你,不为其他,只是想让你转告宫里那位一句话。”
“什么?”
“有人想要他的命。”
霍琮沉默片刻,反问道:“你在说你自己吗?”
“我若是想要他死,有无数机会可以下手,”乌斯语调冷淡,“在离开草原前,母亲逼我向长生天发誓,说他生来魂魄不齐,神智有损,叫我一定要好好护着他。”
他垂下眼眸,自嘲地勾了一下唇:“不过这些,他清醒后,大概早就已经忘记了吧。”
霍琮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侧身让开了位置。
“我不能待太久,”乌斯大步走进院内,毫无顾忌地坐在了那竹藤椅上,又随手摘下斗笠放在一旁,“我身边一直有眼线盯着,这次若不是偷了些她调配的迷.药,我也没法摆脱她来见你。”
霍琮:“谁在监视你?”
乌斯略显焦躁地拧起眉毛,双手交叉绞紧,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既然来找我,又不愿说出真相,”霍琮一针见血道,“是那人权势太大,还是根本就是我身边认识之人?”
“兼而有之。”
乌斯低声道:“我能当上黄龙教的教主,还要多亏了一个人的帮助。我只见过他一面,当时我被人牙子卖给黄龙教护法,成了炼丹用的祭品,他看到了我的长相,便问了我的身份……然后当场提剑杀了老教主,扶着我,一步一步坐上了教主的位置。”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追查他的真实身份,但那天他戴着面具,后面与我联络又只派中间人来沟通,因此至今不知是谁。只知道他个头不算高,体型富态,心思深沉、富可敌国,为了那个位置,至少筹谋了二十余年。”
霍琮皱眉:“他是郦家宗室?还是哪位世家家主?”
他想了一圈各地藩王豪族,暂时找不出有哪一位和乌斯说法相印证的,不是废物蠢蛋,就是残暴不仁贪婪成性。
唯一一个最有可能的,通王,早就被他一箭送去西天了。
难道说,是西北王昆世?
可霍琮实在没法把“心思深沉”这四个字,和一个动不动就在宴会上问候通王老母的粗犷西北军.阀联系起来。
当然,也有可能,幕后主使就在这些人选之中,只不过对方从前一直是以假面示人罢了。
“不清楚,”乌斯摇头道,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的残忍弧度,“数年前,先帝驾崩之际,我听说他生了一场大病,病到几乎不能起身,隐忍半生的机会,就这样被严弥钻了空子——真可惜,怎么就没把他气死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