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骑兵相比起十几万大军,听起来不算多,但这已经是霍琮这次率军出征,军营中全部的骑兵数量了。
古代养马本就耗钱耗力,又经过连年饥荒战乱,粮食连人都不够吃,更何况是马。
相比之下,托郦淮这个吃里扒外的藩王的福,匈奴这几年反倒过上了好日子。
郦淮为了拉拢匈奴,暂时稳定北方局势,选择了最愚蠢的办法——资敌。
他不仅以金银财宝贿赂单于和各大部落统领,还向他们输送了大量物资,盐草粮食管够。
于是原本连饭都吃不饱、只能勉强养活牛羊牲畜的草原部落立刻富裕起来了,不仅人人养马,还养得膘肥体壮。
郦黎光是一想到,这次两位匈奴王子合计率领的三万骑兵,大部分都是由中原百姓的血汗钱供养出来的事实,就对樊王那个狗东西恨得牙痒痒。
相比之下,阿禾为了复仇和夺权对郦淮干出的那些事,他还得夸上一句大快人心呢。
这种藩王,妥妥的卖国贼啊!
还好,他亲政后不久就发现了马匹紧缺的问题,大力改革边防马政,引进外族良种马,并诏谕各州县,鼓励民间养马。
如今大景举国上下,军中马、驿站马、闲厩马和政府各部门的马匹加起来,已经达到了严弥执政时期的三倍还多。*
霍琮手底下就占了过半,可惜还有一部分骑兵留在徐州和兖州,郦黎目前能调用的,也就这八千骑兵了。
“别小看这八千人,”临行前,霍琮告诉他,“这些都是军中精锐,尤其是重骑营,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有他们在,定能护你无虞。你会骑马了吗?”
郦黎点头。
征战在外,他也被迫学会了骑马,虽然技术还算不上高超,但起码赶路是不用担心了。
“那就好。”
霍琮很短暂地笑了一下,神情显得有些苍白怠倦,毕竟还是大病初愈的阶段,“你去点兵,然后把那些将领都叫进来吧,我叮嘱他们两句。”
郦黎皱眉:“还是算了吧,你病才刚好……”
“听话。”
霍琮拍了拍他的手,闭上眼睛,静静地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郦黎心里有点儿别扭,这些时日里他习惯了处处照顾对方,甚至一度把霍琮呵护得无微不至,现在突然反过来了,被霍琮护着,让他着实不太习惯,可又忍不住从心间涌出一股欢喜来。
这证明他一直以来的努力都是正确的,霍琮的身体不仅恢复了,还会恢复得很健康。
能一直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他身边。
郦黎默默地拿起墙角的油纸伞,仔细体味着这份熨帖,光线昏暝的角落里,唇线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他撑开伞,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夜晚的冷雨之中。
不多时,一众将领便齐聚在了霍琮的房间内。
“主公!”“将军!”
看到霍琮苏醒,他们都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色,更有人直接跪地抹泪,说老天有眼——在击退匈奴后,郦黎就已经把霍琮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了。
这些将领本就对郦黎抱有好感,只是因为霍琮长期不露面,免不了对他产生些微词。
如今看到霍琮康复,他们这点怨言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在得知这段时间一直是郦黎陪伴在霍琮左右、还亲力亲为治病后,他们更是觉得郦黎简直是上天派来救苦救难的菩萨——谁不知道如今霍琮和樊王是二虎相争,要是这个时候主公出了事,又没有个继承人什么的,那后果简直是不堪想象!
幸好有小霍军医啊!
当初给郦黎送过暖炉的那位牙门将,更是激动得一把握住郦黎的双手,千恩万谢道:“小霍军医,多亏了有你在主公身边照料,不然就咱们几个大老粗,连草药和野草都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一番折腾下来,估计主公早就闭眼了——”
“说什么呢!”
旁边一个五大三处的将领红着眼睛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呸!呸!赶紧把你那乌鸦嘴拍拍,咱们主公深得陛下看重,生下来就是有洪福的贵人,怎么可能死在病床上?主公将来是要为陛下征战四方封侯拜相的,对吧小霍军医?”
郦黎还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霍琮:“…………”
“行了,”他被吵得脑仁疼,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他。”
众将领都安静下来,还有人在暗暗担心,不知道霍琮会如何处置郦黎——在世人眼中,无论郦黎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哪怕是为了霍琮好,他终究还是擅权了。
上位者最忌讳这一点。
还好小霍军医和主公是表兄弟关系,但若是主公执意要清算……他们也只能尽量为小霍军医向主公求个情面了。
不光是主公,就连伤兵营里那么多兄弟,也要承小霍军医的情呢!
见一群人都神色紧张地盯着自己,像是生怕说出什么对郦黎不利的话来,霍琮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不禁无奈道:“我并不是……”
“主公!您醒啦!?”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兴奋的大嗓门,门扉被人撞开,副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被里面挤挤挨挨的人吓了一跳:“不是,你们怎么都在?啊……陛下!”
他的目光落在站在角落里的郦黎身上,下意识喊了一声。
“…………”
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还握着郦黎双手的牙门将目光呆滞地看了副官一眼,又缓慢地将视线移到郦黎脸上。
郦黎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勾起一抹笑来,笑貌清素柔和,因为多日的军旅生涯风吹日晒,他近来的脸庞多了几分棱角,眉宇间逸气轩昂,像是一把藏锋的利刃。
牙门将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转头又去瞪副官:“好好的喊什么陛下,把老子吓半死!”
副官一听就恼了:“怎么跟自己上官说话呢?还老子,你是谁老子?”
牙门将才不吃他那一套,梗着脖子道:“怎么,我……我说有错吗?”
但他到底是心虚,开口就磕巴了一下。
副官冷哼一声,狠狠剜了他一眼,想着既然都说漏嘴了,不如正好借此机会坦白,“陛下,我老早就看这帮家伙不顺眼了,前些日子对您横鼻子竖眼的,不如让我收拾收拾他们吧?”
他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牙门将的嗓门差点把郦黎的耳膜震聋:“陛下!!?”
他腿一软,咣当一声跪在郦黎面前,紧接着是如梦初醒的众将领,也都忙不迭地跟着跪下了,每个人脸上都透露着震惊和不可置信,但没人敢抬头。
“这是干什么?”郦黎叹道,“我……朕又没怪罪你们,为何要跪?”
牙门将嘴皮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玉帝菩萨天尊!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主公了,天知道第一次看见主公的时候,他被震住好半天,才被上官呵斥着回过神来禀报正事。
听说,京官与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军又不一样。刚参军那会儿,他们一帮新兵蛋子还聚在帐篷里,悄悄讨论那些朝廷里的一二品大员都长啥样。
牙门将作为他们当中唯一识字读过几本书的,虽然连孔子孟子都分不清读得稀里糊涂,但还是信誓旦旦地说,这帮大官,肯定都长着一张样貌堂堂的四方脸,浓眉大眼,一看就能当官的好面相!
然后就有人问,那皇帝呢,皇帝又该长什么样子?
这问题可难倒他了,牙门将连六部主管都没见过,哪里能知道皇帝长啥样?
于是他继续吹牛:“皇帝肯定长得跟咱们这些凡人不一样了,书上不是说什么,天生异相吗?皇帝杀起人来,那是眼都不眨的,说不准就有一双和庙里四天王一样的铜铃眼,还有龙角呢!”
但牙门将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脑海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像线团纠葛在一起,可当他回想起郦黎的模样时,却发现根本不是什么铜铃眼,额上也没有凸起的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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