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郦黎许久没有回答,孙恕有些忐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了霍琮身上:“那霍大人以为,老臣这样做,可有何不妥之处吗?”
他在试探自己和霍琮的关系,郦黎想。
郦黎心道那就满足你的心愿好了,清清嗓子,朗声道:“朕听霍爱卿的。”
霍琮淡淡道:“臣以为,没有问题。”
“多谢霍大人!”
孙恕大喜,心道自己先前去霍府送的礼果然没白送。
霍琮这小子,瞧着一副廉正清白的模样,收起礼来可半点没手软,就是他那个养母实在古怪,一见他就打听他家祖坟埋在哪里,听他说完后还连连感叹,啧啧摇头。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霍琮收礼,这正合他意。
吃人嘴短拿钱手软,既然收了他的东西,没道理不替他办事吧?
早朝散后,霍琮和郦黎打了个招呼,说要出宫去探望养母,晚上吃饭前再回来。
临走前,他还又问了一遍郦黎,当真不跟他一起去吗?
“我……”郦黎有些犹豫,“还是算了吧。”
霍琮不解道:“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吗?之前还说,要和我一起去看她的。”
“但跟你一起去,总有种见家长的感觉,”郦黎含糊道,“而且你也知道的,伯母她……虽然眼神不太好使,但相面相得很准,老是劝我不要沉迷男色,若是一味偏宠男人,容易祸乱宫闱……不许笑!还不都是怪你!”
霍琮忍笑道:“放心,我这次去,本来就打算告诉她我们俩的关系的,她今后应该不会同你再说这些了。”
他咳嗽一声,收敛起笑意,还宽慰郦黎,说会从宫外给他带烤鸡回来。
郦黎生气道:“我要两只!鸡腿都归我,你啃鸡脖子去。”
霍琮勾唇道:“鸡翅也归你。”
他这么一说,郦黎又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哼唧了两声,盯着宫墙角落里顽强生长的野草,嘟嘟囔囔道:“算了,分你两个鸡翅膀也不是不行。记得早点回来啊,太晚了我就让人把宫门落锁了。”
“好。”真想亲亲他……
安竹在一旁偷偷望天:陛下还真是好哄啊。
*
孙恕回去后,第一时间找上了乌斯。
“现在怎么办?”他心急如焚地问道,“陛下明显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一个薛童根本没法解决这件事,我现在一举一动都被姓沈的死死盯着,可他有陛下力保,我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他!”
乌斯掀起眼皮,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要的货呢?”
“还没来得及运走。本来账簿丢了,死无对证,老夫尚有回旋余地,”孙恕压抑着怒气说道,“但那个该死的陆舫,竟然还留了一手!”
“是你太蠢了,”乌斯嗤笑道,“明知是坑,还往里面跳。”
孙恕盯着他:“说得轻松,若换做是你,这个局面,你要怎么破?”
乌斯不答反问:“听说,工部新研发出一个名叫‘震天雷’的东西,能将一人合抱粗的巨石炸得四分五裂?”
孙恕悚然一惊,看着乌斯的模样活似见了鬼:“这消息只有朝廷三品以上大员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个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乌斯冷淡道,“我记得,你们上一代皇帝在位的时期,宫中似乎出过一起由烟花引发的大火灾?烈火无情,所到之处皆烧成一片废墟,若是要做些毁尸灭迹的事情,岂不是大好的机会。”
孙恕眉头拧成了一团疙瘩,他就算再胆大包天,面对这种后果极其严重的抉择,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可若陛下怪罪下来……”
“总比吃里扒外、倒卖军械的死罪要强。”乌斯不耐烦地打断他。
“不要再磨叽了!派人暗中调查了我那么久,就算没有确凿证据,你应该也能猜到,我背后那人是谁了吧?有他保你,即使你因此事而被贬官外放,只要命还在,将来就总有翻身之日。”
孙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咬牙道:“行,我干了!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事成之后,我要见那位大人一面。”
“我会转告的,”乌斯敷衍道,“等你先把事情办完再说吧。这块令牌你拿着,这是教主令,有了它,黄龙教护法随你调用,中央武库的西北方向十余里有一处堂庵,地下是挖空的,你把货运到那里,接下来的就跟你没关系了。”
他把一块令牌抛给孙恕,被对方一把抓住。
孙恕打量了一番手中雕刻着盘龙的木制令牌,那龙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看样子是用沉香雕刻而成的,隐隐还能闻到一丝冷香。
他冷哼一声收起令牌:“告辞,不送!”
但在他说完之前,乌斯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像是一句话都不愿再和孙恕多说,气得孙恕吹胡子瞪眼。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蒙眼侍女像是一道影子,冲孙恕微微福身,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你们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做完了。”走出去没两步,乌斯就停下脚步,转身神色冰冷地看着那蒙眼侍女,“我什么时候能回草原?这个地方呆的我都要吐了。”
“那位大人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我那几位好哥哥当上单于挥鞭南下的时候吗?”乌斯讥讽道,“这话我听了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你们的那位大人,还真是会给人画饼充饥啊。”
“这个您放心,单于之位,必定是您的,那人大人说过,您的性格十分合他的心意。”蒙眼侍女温声细语道,丝毫不被乌斯的恶意动摇,“教主不妨稍安勿躁。”
乌斯被恶心到了,故意刺激她:“解夫人可真是会说话。”
蒙面侍女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正说着,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借过”,抬头望去,发现是一名高大护院,领着一位侍女打扮的女子经过。
乌斯盯着那女子高高隆起的肚子,目光移到她麻木苍白的脸庞上,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擦身而过,但却让他的眉毛高高挑起——
“这是干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那侍卫把孕妇带进了后院,心道就算孙恕再好色,也不至于纳个孕妇为妾吧?
还是说,这女人肚子里的本就是孙恕的种?
突然,后院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随即是一道响亮的耳光,和孙恕的叱骂声:“闭嘴,贱女人,乖乖躺着就行了!吵得我耳朵都聋了!他娘的最近真是事事不顺!”
女人的呜咽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渐渐越来越低,直至彻底消弭无声。
乌斯盯着拐弯处无人的角落,冷笑着心想,这姓孙的,怕不是借题发挥,就是故意要让他们听墙角呢。
他正准备甩手离开,就见蒙眼侍女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我从前听说过,有些大户人家的家主,若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就会找来一名孕妇与之交合,直至孕妇小产,死去的孩子,会将主人家身上的霉运一同带走……他们将其称之为,‘转运珠’。”
乌斯的脚步一顿。
他背对着蒙眼侍女,笑了一声:“你们中原人,总是说蛮夷不知廉耻道义,犹如草原上未开化的野兽,但有些畜生都不会做的事情,你们却总能让我大开眼界。”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冷下脸来,转身离去。
日落西沉,金乌西坠。
一群麻雀落在错落起伏的屋脊上,叽叽喳喳,在暮色炊烟之中飞向远方。
黄昏下,霍琮把打来的最后一桶水倒进大缸里,放下木桶,擦了把汗,转身对养母道:“娘,晚饭我就不在这儿吃了,他还在宫里等我。”
养母叹道:“你这孩子,这种力气活,还需要你亲自干?”
霍琮:“难得来看您一次,不出点力气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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