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解乌背对着赵宴,嘴角慢慢上扬,挂出一个不怎么显眼的笑容。
……
是日,由大将率领的朝军整顿出发。
山安坝地处高山,三面环山,一面环海,中有狭道,易守难攻。
在原著中,因为左右相党派之争,这个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险要之地屡屡换了守将,最后一个关键的守将收受贿赂,居然就这样把塔郸军放了进去,导致东京大乱。
不过,由于一些蝴蝶效应,这个地方的守将,此时换成了誉国公。
庆朝的历史,也即将在这一刻改写。
誉国公率领的精兵叫做关东铁骑,是一支相当精良严整、骁勇善战的部队。有他们的保护,赵宴的安危不成问题。
赵宴一直以为南解乌跟着他来,便会随时随地地伴在他身边。
但他好像又想错了。
自从军队开始动身,南解乌就找了一匹马,自己跨上大马,在皇轿左边驰骋守卫,白起则守护在右边。
而随他进轿护驾的,居然是——
“陛下……”沈言深轻手轻脚掀开帐帘,尴尬地冲赵宴笑了笑。
“怎么是你?”赵宴冷冷道,“贵妃呢?”
沈言深:“娘娘说想骑马,就让臣来贴身保护陛下。”
“荒唐!”赵宴一拍凉席,“把她给孤叫进来!否则惟你是问!”
沈言深:“……是。”
他又出去和南解乌提了这个想法,南解乌正看这大好山河,逛的正尽兴,一转眼看见从赵宴的帘子里出来一张沈言深的脸,当即兴致又没了大半:
“让你进去就进去,本宫偏要骑马。坐轿子哪有骑马好玩?”
就像他南解乌,哪有主角受香?
沈言深头都大了,又探回去和赵宴重复了一遍贵妃的原话。
赵宴磨牙:“孤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让她回来!否则你也给孤滚下去!”
沈言深:“……”
你们夫妻打架,为什么要惩罚我?
沈言深再次探出了头,这回他眼疾手快,拉住了南解乌的马鞍:“娘娘,若是您再不出马,臣就要被陛下赐死了!”
南解乌转念一想,也是,赵宴这个暴脾气,若是让沈言深惹了他,怕是还不等培养感情,就被人劈死了。
于是他不得不下了马,钻进了赵宴的皇帐里。
赵宴沉黑的脸色这才好转。
沈言深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臣子祝君后百年好合的笑容,就要下车,结果一把被贵妃拽住:“你不许下去。”
沈言深:“……?”
他挣扎了一番,绝望地发现自己一个男子居然比不过一个女子的力气!
南解乌微笑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世子请坐。”
沈言深看了一眼赵宴,那位陛下的目光放在他们交握的手间,表情已经很不愉快了,状如乌云翻滚,海浪涌涛。
沈言深简直要叫起来了。但他终于还是没叫,并且坐在了赵宴的对面。
而南解乌窝在角落里,抱着胸,一副谁都不要来接近他的架势。
马车内的气氛如此沉凝,沈言深硬着头皮朝赵宴道:“陛下,按照誉国公的安排,傍晚时分,我们便能到达行宫。届时还有汤浴,可以一洗尘埃。”
赵宴心情算不得多好,本不想回答。转而想起,贵妃似乎颇为欣赏誉国公父子俩才华,若是自己不同沈言深说话,等会儿恐怕就轮上他和贵妃说话了。
思及此,赵宴竟破天荒回应:“可是天然形成之温泉?”
沈言深点头:“正是。不光如此,那山安坝上还有一座寺庙,老百姓传言许愿很灵。只是若要许愿,便须登上九百九十九层天梯,诚心者方能到达。”
他观察着赵宴的表情,曾听说这位陛下不信神佛,但此时却没有阻止,便继续说下去:“听闻,若是不诚心者,上山便是迷雾重重,艰难险阻,直至在山中迷失方向,失去性命。”
南解乌闭着眼睛听他们交谈,内心不免凉凉一笑。主角受聪明是聪明,知道引出话头聊天,可他不清楚,赵宴最讨厌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正当他如此想时,赵宴却道:“若是诚心,走过那九百九十九层天梯,便能实现愿望?”
嗯?
南解乌睁开了眼睛。
怎么和人设不一样?
赵宴身体前倾,似乎对这个话题颇为感兴趣。
沈言深摇了摇头:“想来也只是心理作用,有那登阶梯的勇气与决心,又何愁事业不成?”
赵宴:“怕是未必。这世上多的是拼尽一切也做不来的事。”
沈言深作了一揖:“陛下圣德贤明,上天感召,所求必有所应。”
不出南解乌所料,沈言深和赵宴果真有不少共同话题。平心静气坐下来,聊个兵法或者四书,两人似乎能一直聊到明天去。
虽说大部分是沈言深在说,但赵宴的回应比起从前对其他人的态度,也是相当难得了。
南解乌莫名一阵心烦意乱,被麦芒状的东西扎了一下似的。
他想起来母妃给自己读过的小故事,说遥远的国家有位公主,她的皮肤特别娇嫩,无论隔了多少层棉被和鹅绒,只要枕头下有一粒豌豆,她就能立刻感觉出来,并且浑身不舒坦。
南解乌就好像遇上了豌豆的公主,他觉得修这个马车的人一定别有居心,连带着眼前的赵宴和沈言深都面目可憎起来,似乎他们才是修马车的凶手,把他叫上来就是存心要把他颠死。
早知如此,在玩赵宴的时候就应该玩够本,把那双废腿都给抽烂。
这种心情深深影响了南解乌的心态,他掀开帘子望向窗外,外头烈阳正晒,崇山峻岭在眼前缓慢流走,又想道:赵宴和沈言深培养感情,自己又阻止了蒙欢强取豪夺的诡计,便能顺理成章将沈言深带入宫中,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高兴……
人的心情是很难控制的,南解乌强行调动情绪,只发现,“能活下来”这念头本身,也并不足以让他高兴。
就像在南迦一般,每一天甩鞭子、逗老虎,或是抽打抽打那些贱人,都只是平平常常的过日子罢了,活和死也没什么两样。
过了一会儿,赵宴发现他不对劲:“爱妃为何神色怏怏,可是身体不适?”
南解乌倚在窗边,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陛下同臣子交谈,居然还有余心关切臣妾。”
赵宴觉得他更不对劲了:“可是马车颠簸?”
南解乌:“啊,是,实在是太颠簸了。不止颠簸,还分外拥挤呢。臣妾这就下车。”
赵宴:“爱——”
南解乌利落地从窗口翻了出去,徒留赵宴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着:“妃……”
赵宴:“……”
沈言深眼睁睁看着皇帝陛下原本缓和的脸色又开始翻滚起波涛,表情难以置信。
他猛一偏头,病急乱投医,指着空荡荡的窗口,冲沈言深问道:“她为何总是这般不顾孤?莫非孤又哪里惹了她?!”
沈言深:“这……”
赵宴用力地拍着金丝软塌:“孤都让你上车了!孤甚至没有把你赶下去!孤还同你说了这许多!她居然又跑了出去!”
沈言深:“……臣……”
赵宴哑声问道:“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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