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份上了,难道儒家真的想做全民公敌?
“便宜他了。”
时任少府令的敫仲姬也是拿到内部消息的人(毕竟有赵子鸢在),但在巨子的强烈要求下没有去做出头鸟。
胡毋生的处境绝不算好,但也维持了表面的体面:“所以要从陛下之令。”
这是把皮球踢回刘瑞这儿来。
看完戏的刘瑞也不会让自己的朝堂闹哄哄,所以丢出个还算公平的提案:“朕打算在太学旁置一书院,日后以太学书院的名义编写典籍。”
而这正是大学出版社的前身。
既是典籍,那就不是一般人能主持编纂,所以由国家出面,太学配合也说得过去。
只是……
“这太学书院的令者由哪位大家出面?”御史大夫晁错上前问道:“民间的书斋藏室可找郡府报备,由县丞阅过便可上架出售。但太学书院可不同于民间之斋,非当世大贤不可编纂典籍……”
文人的名利之争可比军人间的武斗要严重的多。尤其是对站在顶端的太学博士而言,他们可以接受死敌的当面怒喷,但不接受自己的著作被官方打回。
晁错算是法家大拿比较有承受力的,所以见过承受力低的动则就是无颜以对江东父老,死得比路边的老狗还没价值。
太学府的博士肯定不是晁错熟悉的小兔崽子,但要是和小兔崽子般随随便便地被气死了,那就不是简单的“活该”可以描述的,绝对会让皇帝乃至朝廷的名声下降一截:“臣以为,非陛下不可担此大任。”
平日里的朝臣听了这话一定翻白眼地表示:“马屁精,就会靠媚上以获升迁之资。”但是儒家的胡毋生打了一个糟糕的开端,然后又被黄老家的田叔怼了,所以为免学派之争影响朝堂,还是由皇帝出任太学书令比较稳妥。
刘瑞:“……”他就知道会发展成这副德行。
事关“思想”的最终解释权,即使没有晁错出面,他也有备用的捧哏提出要让皇帝担任太学书令。
至于副业是否会给皇帝带来工作压力……呵!又不是靠数量冲击国服第一的现代学阀,古人的下限还没低到什么垃圾都敢送的可怕底部。估计刘瑞一年到头也审核不了三本“典籍”,多数会在送出太学前就被同行“打”了回去。
嗯!
文人要脸。
同时也怕别人的成功引得自己心肌梗塞。
“各派都有各派的点子,回去后可做个样本送入宣室。”成立书院是解决学派的头名之争,但不能让学派真的颗粒无收:“太学府已成立多年,期间有博士故去,新人崛起,所以这太学府的名册也该更新,最好是一年一更。”
言下之意是参与编写大汉字典的可以将其作为博士的光荣履历记录在案。
胡毋生以实际行动证明了教育上的成功也可比拟学术上的成功——论经学天赋,他别说与后圣荀子相提并论,甚至不如小他一轮的董仲舒。但是没有胡毋生数十年如一日的教育付出,原时空里的董仲舒哪有去搞废除百家、独尊儒术的底气?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后为何要对六国的余孽一忍再忍,还不是因秦国的人才供不应求,所以要靠乡贤代管。
同理,太学府的博士也不全是当代大贤,而且一些当代大贤也完全没到称子封圣的地步。
质量不行就数量取胜。
之前说了,古人对知识的尊重下限高于现代的学阀下限,更是高于一边道歉,一面制造学术垃圾的摆烂大学生。为了增加新生拜入自己门下的筹码,太学府的博士、学士虽不至于无所不用其极,但也赶上手段尽出的边边角角——比如在学院的墙上挂上自己的个人简历,又比如从贫困学子里挑选人才,争取出个颜回第二。
刘瑞某次突发奇想地去太学视察时就路过挂着博士简历的走廊墙,一秒幻视自己回到现代的教学楼。
而且不止太学府的博士在那儿卖力宣传,关中的商人与落榜的学子也从中看到发财之路——张雪峰老师为何能在投档的赛道上大红特红?一是因为口碑过硬;二是因为普通家庭的父母没有获取信息的渠道,所以只能求助于有特殊渠道的人。
古代的拜师绝对可以类比现代的大学投档。目前已无法考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是从何而来,但叛出师门一直都为世人不齿。
即便你在师门里受尽了委屈;
即便你的老师是个三流混子。
你也得恭恭敬敬地尊听师训,如父如母地伺候对方。
这可比从质人(人贩子)手里买个奴隶要划算的多,至少主家打骂奴隶还得担心自己会被邻里讽为“无德之家”,而老师就没这层顾虑。强如墨子、许行也因弃儒立派而遭后人批判嘲讽。
因此在太学的博士给自己做招生简历时,关中的商人就已将其修订成册,而科举失利的学子也会购买这些博士手册,将其翻上十倍去赚偏远大户的钱。
真是把“消息就是金钱”的黄河路准则给玩明白。
“虽说是以太学书院的名义编写字典,但也能在咱们的简历上的加上一条‘参与编写大汉字典’。”朝上只有愣头青和看过模板的各派山头有胆发言,所以一些百石学士,小派博士都只敢朝后讨论字典的编纂一事……而且还是鬼鬼祟祟地小声讨论。
“儒家公羊派是真的提到铁板了。”因为朝中的站位靠后,所以他们可以看到大人物的不满之色:“田叔这次可算是借胡毋生的面子确定了黄老家的这个地位。”
对方竖起右手的拇指,言语里满是肯定:“掉了牙的老虎还是老虎,吃肥吃大的豺狼,还是豺狼。”
“原以为儒家靠着太学和科举的顺风已经可以挑战黄老的头家的地位,没想到……”
董仲舒在周围的讨论下加快脚步。因为是学派参与的大朝会,所以他在天南地北的博士间十分普通,仅是一个特许参会的百石学士。
硬要说其有何不同,那莫过于他是胡毋生的同门师弟,都是公羊高(《公羊春秋》的作者)的玄孙公羊寿的关门弟子,此次成为太学学士也是得到师兄的支持。
“老师还是太冒险了。”胡毋生的弟子褚大从人群中挤到自己的师叔旁,端得一副愁眉苦脸的落魄态。
老师吃瘪,他这当学生的也颜面无光。
董仲舒比胡毋生小上一轮,所以和师侄的年纪相差不大,但却比后者看得更远更清:“富贵险中求。这事若由儒家操办,咱们不亏,同时也可确立公羊的头名之位;若被陛下当面否了,那也只是面子有一点瑕疵,算不得让儒家伤筋的大危机。”
末了,他还斩钉截铁道:“师兄不是凡夫俗子,自然明白出头的后果。”
第456章
董仲舒在入职太学前与胡毋生有八年未见,但不妨碍他对师兄的了解胜过拘于弟子身份的褚大:“别想太多。”
他往对方的肩上一拍,三步并作两步地找上候在北宫门前的胡毋生:“师兄。”
胡毋生点了点头,示意褚大腾出他两的说话空间。
“黄老家在今日前就知道陛下要编字典。”胡毋生也没有铺垫,上来就是内部炸弹:“我若不做出头之人,黄老家便成了今日的最大赢家。”
董仲舒经对方一点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皇帝再次下场拉架,给半死不活的黄老家输口热气。
啧!
皇帝帮过法家,墨家,农家,医家,现在又给人才断档的黄老家大开方便。
一时间,董仲舒的心头涌起孩子似的委屈。
他们儒家是啥见不得人的学派吗?靠自己的努力发扬光大就活该被陛下无视?
刘瑞要是知道这人的心理活动,一定会摊手表示“后人造孽前人还”,任谁看了衍圣公的操作都不会让儒家坐大。
可是委屈只在心头缠绕了一秒便抽出一丝不对的苗头:“师兄,只有黄老家的知道内幕?”
胡毋生的步子微微一顿,真的有些挂不住脸:“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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