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曲渡边的手。
“朕从来没有吩咐崔融,给你下毒,朕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小儿子对自己的信任太少太少,竟信了一个太监的话。
杨太医唯恐他再晕过去,曲渡边直接打断施法:“我本也没信他。”
“………”
崇昭帝动作顿住。
曲渡边:“我选择喝下毒药,不是因为他用你压我,而是有人用运送到边境的粮食来压我。”
“当时中一城城中几乎粮尽,后勤士兵们喝水充饥,粮食迟迟不到。”
曲渡边将那时的情况一一叙述。
帝王忌惮逼迫服毒,是第一层逼迫,若他识破,还有粮食第二层逼迫。
他当时大可以直接飞书给崇昭帝,让他换了运送粮食的人。
但他这么做了,第一批运往边境的粮食很可能就会直接被烧毁,或者损失惨重。届时,边境士兵会饿死多少人,第二批、第三批粮食又能否顺利运来,都是未知数。
以及,躲过了粮食这一伐,幕后之人的其他后手呢?不会更加防不胜防么。
他妥协了,粮食安稳了,北疆顺利攻破。
汤一粟并不知道,他和崔融已经坦白,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了他眼皮子底下。
他顺势入局,从夺嫡之中躲了出来,抹消掉舅舅再次被皇帝打压的可能,还顺着汤一粟摸到了他背后的主子。
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控制在可掌控的范围内。
代价不过是废了一个往后边境用不到的将军。
当然,和老登叙述的时候,他没有提舅舅,反而强调了他对于老登的信任。
说自己一眼就识破了崔融的话不可能是真的。
崇昭帝先是错愕,听到前面,心里那点‘怎么这么不信自己’的疙瘩才无形中消失了,听到中间,他反复压下自己的上涌的怒火。
到最后,他侧头,看着平静讲述事情经过的人。
这是思和出生前,他最小的孩子。
也是亲自养过,被折腾到整宿整宿睡不着,相处时间最多的一个孩子。
从小他就不是个能吃亏的脾气,从十四岁后,就好像全都变了。
他只用简单的一句话,带过了饮下毒药的过程,后面全在不掺杂任何情绪的分析利弊。
余公公听得掉眼泪。
杨太医虽然惶恐自己误入了皇室秘密现场,但也听得眼酸。
曲渡边:“全部经过,和盘托出。现在,汤一粟就在被抓回京城的路上,父皇应该不日就能见到他。”
他说完许久,崇昭帝都没出声。
曲渡边稍微抬头,视野里的崇昭帝小人脸上没表情,模拟器备注了四个字:半走神中。
“……?”
他提醒:“陛下。”
崇昭帝:“这么说,你也知道是谁主使这件事了?”
“或许吧,等人到了审问搜查便知,”曲渡边没有立即将他查到的结果说出来,他看见杨太医紧张到不行的样子了。
老登受了刺激刚醒,别再出事。
现在大周储君未立,国祚不稳,真过去了,大周又得乱。
他静了片刻,又问:“要是查到的人,是陛下不想处置的人呢。”
崇昭帝:“假借朕的名义,逼迫主将服毒,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往后史书丹青,朕就会变成一个,忌惮亲子功勋,毒害亲子的暴君。”
“幕后之人,朕必不饶他!还你一个公道。”
曲渡边还是比较相信,前面那个理由占了得有九成。
“好。”
他应下了。
要是老登有偏私。
就要用些强制手段了。
杨太医忍不住道:“陛下,您得歇着了。”
曲渡边站起来:“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先走。等人到了京城,我会交由协查此事的东厂。”
他走了两步,崇昭帝叫住他。
“你是朕最优秀的孩子。”
曲渡边回头,这句夸赞的话,大概是出于一丝心疼和愧疚。
他回答道:“我不是最优秀的,只是随性随心。”
去战场与否,服毒与否,期间趟过的血腥、厮杀和阴诡算计,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挣扎有之,迟疑有之,最终还是得往前走,等此世终了,回头再看,或许也能少些遗憾。
-
两天后。
汤一粟被抓到京城里来了,东厂交接,直接入了大狱。
二皇子府。
“他们抓的是汤一粟?”二皇子面上罕见露出一抹惊色,“东厂经办,查出来的不是崔融被人指使,以皇权压人,逼迫七皇子服毒的吗?怎么牵扯到了他?”
邓先生焦躁道:“不知道啊。或许是因为汤一粟和崔融一起去过边境?所以连他也有了嫌疑。”
“又或者是,他可能是被抓来审问的,审完就放回去了。”
曲渡边在紫宸殿说的话,被崇昭帝暂时封锁了。
二皇子:“你觉得东厂会兴师动众的抓一个问题不大的人?”
邓先生噎住。
他道:“现在汤一粟和七皇子的事扯上了关系,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殿下您的心腹,不然,恐怕身上就得沾了泥,甩也甩不掉。”
二皇子何尝不知。
他眉头紧皱。
唯一庆幸的是他当初选了汤一粟过去送粮。
汤一粟是他建府那年,初步建立自己势力的时候碰见的,原本只是南方的一个小官,一路提拔到比较关键的位置,对他忠心耿耿。
更重要的是,除了几个可信的人外,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
短时间内一定查不到。
但要尽快安排东厂的人,把汤一粟的嫌疑洗脱干净,让他快点离开京城。
实在不行……
二皇子眯起眼:“让陈俭有空过来一趟。”
邓先生:“明白。”
-
崔壶壶和管家老伯,居住在崔融之前的宅院。
东厂专门派了人守着。
崔壶壶在她和爹爹生活过的地方跑来跑去,有时候高兴,有时候小声哭。
虽然崔融也是被迫的,但崇昭帝仍旧对崔融的所作所为,恨到了骨子里,那点本就不多的刀与主人的情谊,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虽然没动崔融的女儿,但心里极其排斥。
管家老伯就看着小姑娘在院中自己玩。
心思回到了那天,崔融垂垂将死的时候,坦白了那天所有的事,包括粮草逼服。
只是告诫管家老伯,若是日后有人找上门来,问及此事,只说前半部分就好,其他的则一概不知。
崔融不清楚崇昭帝最后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选择随便找个皇室里不重要的人当替罪羊,那么知道一半实情的他们,是关键证人,能活命。
知道全部,或许就会死。
管家老伯沉沉呼出一口气。
厂公临死前,讲了那么多遍‘毒’的故事给小小姐,就是生怕她记不住,或者记错了关键点。
最后一段时间的谋算,全给了他们。
-
另一边。
陈俭从二皇子处离开后,绕了个弯,去了五皇子处。
第179章
五皇子府。
陈俭给五皇子说了刚才在二皇子府中的情况。
“汤一粟是二哥的人??”
五皇子还病着, 刚好了些,闻言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你确定?”
“确定。”
陈俭低声道, “除非他已经知道我是殿下您的人,不然不会如此误导我。”
“而且,就算他知道我是您的人, 这般误导我也说不通。七皇子的事, 皇室之中的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何必紧贴上去?”
五皇子:“他喊你过去, 是要你做什么?”
陈俭:“若汤一粟不能摆脱嫌疑, 必要时候, 杀了他。”
“现在还不清楚为什么要抓汤一粟,紫宸殿也没有消息泄露出来,但既然东厂抓了,他九成和七皇子的事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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