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梁四公子中,云章公子是最为风雅之人,在风月场上的名声远超江湖侠名。当红名伶倌人,莫不以能与云章公子见上一面而自豪,若能得风公子挥毫相赠墨宝或丹青,更是能吹一辈子的事。
风无忧怜花惜花,去风月场偏喜欢点少男少女,却甚少让他们伺候。经常听完他们的身世经历后,又替人赎身,因此又被青楼中人称为风大善人。
今日望星楼没有柳榭卿的戏,只有一个清倌人抱着琵琶咿咿呀呀唱着《鹊桥会》。台下看客稀稀拉拉,几乎都在聊天。
风无忧坐在台下一个角落里喝着酒,桌上摆着几碟糕点,却无人作陪。他惬意地倚着椅背,闭眼听曲,一足支起踏在桌角,足尖随着曲调摆动。
“公子,那厮又来了。”小童凑到风无忧耳旁低声道。
他口中的“那厮”便是杜颜真。杜颜真坐在另一个角落,离风无忧不远不近,恰好能看到他全身。他不喝酒也不听曲,只是愣愣地盯着风无忧,仿佛要将双眼钉在他身上。
风无忧未睁眼,惬意地打着拍子,开口道:“随他。”
“可是公子……这人一直盯着你,眼神跟要吃人一般,我实在害怕。”小童噘嘴低声道,“他肯定不怀好意。”
风无忧轻笑:“别怕,有公子在。”
小童紧紧贴着他家公子,明明害怕得紧,却勇敢地站出来,用自己身体替他家公子遮挡杜颜真色中饿鬼般的眼神。
杜颜不敢骚扰风无忧,只坐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内心盘算着怎样接近他才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不显自己浪荡轻浮。
灯火摇曳,笙歌为暖,绿酒醇香。夜已深,台下客人陆陆续续散去,清倌人声音也不如之前清亮,带着些许疲惫。
“公子,我们回去吧。”小童见风无忧喝得差不多了,而对面那色鬼丝毫没有走的意思,生怕他家公子被那人害了。
“嗯。”风无忧摇摇晃晃,在小童的搀扶下站起来,“今夜住望星楼。”
小童努力搀着他,连忙道:“公子放心,我已吩咐下去,屋子已打扫干净,保证纤尘不染。水也已备好,我扶你回去沐浴。”说着便扶他往后门而去。
杜颜真喝了一肚子凉茶,见风无忧得被人搀走,鬼使神差起身尾随过去。
风无忧的小院十分雅致古朴,院中一棵蜿蜒老树,树下芳草萋萋,鲜花遍地。小童扶着他沿着石子路走过院落,进屋后迅速关门。
屋中物件装饰极尽奢华,烧着银丝炭和名贵熏香,地上铺着波斯进贡羊毛毯,香薰浴桶中热气腾腾,早已备好热水。
小童扶着风无忧坐在椅子上,殷勤地帮他脱靴子换衣衫,待风无忧进了浴桶,他起身将窗户上的木栓牢牢锁死。
“公子,需要我搓背吗?”小童恭敬地站在浴桶旁。
“嗯。”风无忧靠在浴桶里,脸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水汽,闭着眼从鼻腔里应了声。
小童站在风无忧身后帮他搓背,水声哗啦,勾得屋外藏匿树上的好色之徒馋涎欲滴,饥渴难耐地动了一下,老树枝便发出“吱呀”轻响。
杜颜真脸色煞白,正想一跃而下,风无忧的玉骨扇如离弦之箭“嗖”一下破窗而出,径直打在他肩头。
玉骨扇没有展开,坚硬如铁,附着一股大力,杜颜真顿觉肩头剧痛,捂着肩狼狈躺地,一时竟无法起身。
惊慌失措中,门“吱呀”开了,杜颜真连忙捂着肩膀往树后躲,背靠着树干大口喘息,耳中听到那小童怒不可遏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公子内院,来人,打出去!”
“慢着。”风无忧声音倒是平静,杜颜真听在耳中却觉大难临头,双腿像是废了一般,跟本站不起来。
他吓得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只见那人身披白纱衣,一头乌发湿漉漉地覆在背上,尚且冒着热气。水汽朦胧中,俊美的面容竟有些妖邪,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不轨之徒,脸上挂着莫名的笑。
风无忧走到杜颜真面前,弯腰拾起地上的玉骨扇,“唰”一下展开,被水浸泡后略显苍白的手指轻轻掸去扇面上的灰,双眼看着扇面,缓缓开口:“你叫杜颜真?”
“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杜颜真在风无忧不轻不重的问话里,居然浑身颤抖,瑟缩成一团,不敢抬头看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低头捂着肩膀。
“我与宋晓云没有恩怨吧?”风无忧收了笑,一手执扇,扇面轻抬杜颜真下巴,“小孩,你整日跟着我,是何用意?”
冰冷的扇面抵着下巴,杜颜真不得不抬头对上那双眸光逼人的眼睛。他脸一红,眼神狡猾地滑向一边,嘴上不服气地道:“我不是小孩!我二十了!而且……而且我来这里,并非将军授意。”
“哦?”风无忧轻轻一笑,收了玉骨扇,饶有兴趣地蹲下来看着他:“那你来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垂涎本公子美色。”
这人误打误撞一句话,却正戳中杜颜真的心思,他一下气短,背靠树干缓缓站起,低垂着头颅,哭丧着脸,脸一阵红一阵白,垂着双手站得笔直,竟落下两滴眼泪。
风无忧见他如此,惊了,随即明白了什么,挥手让小童走开。
杜颜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滴在他胸前衣襟上,很快就濡湿了一大片,委屈巴巴。
“喂,过分了吧?”风无忧裹紧衣衫皱眉,“你跑到我院子来窥探我,我还没发火,你倒先哭起来,你哭什么?”
杜颜真把脸埋在臂弯里,哽咽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如此……我实在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风无忧最讨厌人哭哭啼啼。打骂半大孩子不是他的风格,但杜颜真哭成这样,倒像是自己欺负他了一般,着实让风无忧恼怒。
“我……我见到公子就走不动道了……”杜颜真哭得抽抽搭搭,“我……我想给公子当随从……”
他是宋晓云的人,名不正言不顺怎么收他当随从?而且,凭什么收他当随从?凭他哭得厉害吗?这哭包随从拿来做什么?遇到危险靠他哭跑敌人吗?风无忧以手支额:“你别哭了。”
杜颜真也没想到与梦寐以求的人说话,自己竟然泣不成声。他抬眼看着风无忧,脸上挂着两行泪,双眼哭红,可怜巴巴。
“要做我随从,就得对我实话实说。”风无忧上下打量着杜颜真,“我先问你第一个问题,你真有二十?”
杜颜真用衣袖擦了下眼泪,小声道:“十……十八。”
风无忧哭笑不得,自己比他大十几岁,这小兔崽子竟敢惦记自己。
“那你爹娘呢?”风无忧冷着一张脸,严肃地问道。
“我没爹娘。”杜颜真低着头,“三岁时,将军在战场上捡到我,把我带回京城,我就在京中长大。”
原是个孤儿。风无忧看他眼神有了些许怜惜。
“第二个问题。”风无忧紧盯着少年那张清俊的脸,有些咄咄逼人,“你跟着我,究竟意欲何为?”
杜颜真抬眼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又不安地看向别处:“我……我就是仰慕公子,想一直待在公子身边,鞍前马后伺候公子。”
“仰慕我?”风无忧双手背后,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如醉人的美酒,“小子,毛长齐了吗?”
“长齐了!”杜颜真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随即脸一红,低头小声道,“长……长齐了。”
风无忧围着杜颜真踱步,上下打量着这发育良好的少年。他才十八岁,却已有傲人的身高和健硕的体魄,是个美人胚子。
“本公子不喜欢童子鸡。”风无忧凑近他,似在闻他身上的味道,低声魅惑地道,“你若再年长几岁,公子定收了你。”
他突然靠得这么近,杜颜真瑟缩了一下,脸一红,低头道:“我……我不是童子鸡……我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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