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球没有马鞍,甚至连缰绳都没有,听话地在一边吃草,时不时抬头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温暖的残阳罩在江千夜脸上,给他的脸笼上了一层红晕,更显俊美无铸。微风轻拂之下,仔细一看,却能看到他满头青丝里夹杂着些许银丝。
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二,却架不住痛彻心扉的情伤催人老。仰头喝了口酒,白皙的脖子绷紧,犹如天鹅般细长优雅,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俊美得令人心颤。
咽下酒液,那支起的一足惬意地打着节拍,口中轻吟:“记得去年今夕,酾酒溪亭,淡月云来去。千里江山昨梦非,转眼秋光如许。青雀西来,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沈醉。”
他用的旦角戏腔,声如天籁,字如吐珠,瞬间引来四周之人驻足观看。
“这不是那个疯子吗?”中年女子见江千夜开唱,连忙拖着孩子回家,“有什么好看的,回家吃饭。”
“年纪轻轻,生得这般齐整,却偏偏是个疯子。”抽着旱烟的老人摇头惋惜,也转身走了。
“巧姐,你说他若不疯,到你家做个上门姑爷可好?”少女们低声嬉闹着,推搡着,一双双含情的眼眸直往江千夜身上瞟。
公子俊美无双,谁都心动,可谁都不想要一个疯子。
这一切,江千夜混似没看见,只是闭眼吟唱,足尖打着节拍。只有毛球站在他身后,冲着众人愤怒地喷着响鼻,以蹄刨地,护着主人。
乌鸡面店的掌柜远远见凉亭那处围了一堆人,摇头叹息,对伙计道:“那疯子又来了,你煮碗面给他端去。”
伙计应了声,一边煮面一边好奇地问道:“五叔,这人经常从镇上路过,你总是给他吃的,也没见他给过钱呀。”
掌柜道:“他穿着打扮非同一般,虽失了神智却干净齐整,必定是大户人家走失的公子。凤凰落难,总得有人帮一把。”
伙计连连点头,端着煮好的面朝凉亭走去,边走边轰人:“都散开,有什么好看的……一个疯子而已。”
毛球喷着响鼻以示不满。伙计有点怕这个高大雄壮的大家伙,绕过它走到江千夜身边,将面条放在栏杆上,弓腰屈膝拱手道:“公子,这是我们掌柜送您的,您吃完了把碗留在这里即可。”
江千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举起酒壶冲着一旁空无一人的空气,笑眯眯地道:“远哥,我唱得可好?来,喝酒~”说着便冲着空气一碰,仰头便饮。
伙计见他疯成这样,摇头叹息,放下面就走。
血红的夕阳被山边的乌云吞噬,只留下一片火烧云。亭中渐渐看不清晰,江千夜一会儿吟唱,一会儿喝酒,直到那碗热气腾腾的乌鸡面凉透,他也没有动一筷子。
围观众人渐渐散去,各自回家。这个年轻俊美的疯子的到来,不过是给镇上民众茶余饭后多了一道谈资,没人关心他经历过什么,来自何处,又将去往何方。
月上柳梢头,江千夜还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凉酒。毛球用嘴拱着他衣袖,摇头摆尾,委屈地低鸣。
“远哥,毛球都急了,我们走吧。”江千夜冲着一旁微微一笑,随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毛球欢快地撒蹄飞奔,径直朝清泉山里狂奔而去。
这条路它已经走过无数回,也乐此不疲地驮着主人来来回回地走。但每次一到人多的地方,毛球便不高兴,因为它不喜欢有人围着主人指指点点。它将一切窥探主人的人都视为敌人,所以只要往人烟稀少的山里跑,毛球便高兴。
冷月下,一人一骑缥缈如风,白马如天上的云朵,驮着那惊才绝艳的疯子,哒哒往山里去。
江千夜似心情不错,在马上悠然吟唱,反反复复都是那首没有写完的《念奴娇·中秋对月》。
甫一进清泉山,毛球便放缓了马蹄,缓缓走在山道上,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倾听主人清脆悠扬的吟唱,做了个忠实又安静的听众。
忽然,前方草丛里一阵窃窃私语,毛球立即停下来,竖起耳朵警惕着。
草丛里出来三个年轻男子,身着短打,吊儿郎当,看样子都是镇上的混混。领头的嘴里叼根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千夜,淫笑着对二人道:“看吧,我就说这疯子会从山里走。上回老子便摸熟了他的路线,这次可不能让他跑了。”
一个手拿棍子的瘦皮猴面露戚色,怯生生地道:“大哥,他腰里别着长剑,怕是个会武功的……我们这三个人……”
“怕什么!”拿大刀的莽汉将刀扛在肩上,冲江千夜淫笑,“我们三个人,他就一个人,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老子的刀。”
领头的地痞抹了抹嘴唇,一双眼睛闪烁着淫邪的光:“这么漂亮的疯子,比女人都好看。他又是疯的,什么都不知道,事后也不会有人追查……”
毛球“咴咴”嘶鸣起来,愤怒地喷着响鼻,往后退了几步。它背上的江千夜却似浑不知危险,一边轻声吟唱,一边饮酒,甚至还惬意地支起一足踏在马背上,潇洒地躺下,冲着天上明月朗声道:“远哥,又快到中秋了,你可要给我做好吃的。”
领头的那人见他疯得厉害,迫不及待地往前一扑。他的手离江千夜尚有三尺远,毛球忽而仰天嘶鸣,奋起一蹄狠狠侧踹向那人。
只听“砰”一声,那人猛地飞出去一丈远,倒在草丛里,压倒了一大片杂草。毛球那一蹄径直踹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他连喊都没喊出声,脸色很快变成猪肝色,瞳孔缓缓放大,眼里定格着惊惧。
那两名汉子见这马如此凶悍,顿时抖如筛糠,手中凶器“当啷”掉地,两股战战。随着毛球又一声冷厉的嘶鸣,两个流氓吓得浑身发颤,转身便逃,连同伴尸首都不敢要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凉月快满,江千夜躺在马背上悠然吟唱,密林渐渐恢复了虫鸣鸟叫。毛球竖起的毛发渐渐下去了,甩头喷了个响鼻,将方才的意外抛到脑后,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背着主人在密林中缓缓前行。
第120章 死战护镖局
月黑风高,罗衣镇陷入一片黑暗中。玉带河上,一条画舫缓缓游过,船上两名青衫士子对坐而饮,吟诗作赋,切磋棋艺,好不畅快。
“文瀚兄,我们兄弟许久没像今日这般畅快了,往后可要多出来游玩。”稍瘦些的男子举杯相邀。
陈文瀚微微一笑,举杯相碰,一饮而尽,随即叹气:“李维贤弟,不是愚兄不想与你同游,实在是公务繁忙。原本我等以为,只要皇嗣归来,皇上便会将着重培养他治国之道,谁知皇上竟将他禁足上斋殿,一禁便是两年。皇上自己倒是愈加勤勉。”他无奈一笑,“他这一勤勉,我们做臣下的就有得忙了。”
李维抬头看了下河岸的鸿安镖局,心念一动,道:“唉,皇上此举虽没明说废黜他,可谁不知道,这皇嗣算废了。”
陈文瀚笑而不语,不认同也不反驳。这两年,关于那流落民间的皇子回宫,又被废黜的言论满天飞,聪明些的士子官员却从不讨论此事,以免惹祸上身。
李维继续道:“话说那萧楚玉,可不就是从鸿安镖局回去的吗?当年接回他时镖局何等风光,北梁人人都道鸿安镖局要重复孝帝时的荣光,没想到短短两年,竟至灭门。”
“鸿安镖局也是倒霉。”镖局并非禁忌话题,陈文瀚便摇头叹息,“眼看就要熬出头了,偏偏遇上花白露寻仇,最后的独苗也葬送了。从此,江湖再无鸿安镖局……当年天阙城那百名少年,终是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李维知道他兄长也死于天阙城,此事一直是他不愿提及的伤痛,连忙转移话题:“我听说……鸿安镖局是受萧楚玉的牵连,导致那场无妄之灾。文瀚兄在朝中人脉广,耳目众多,不知真是这样吗?”
陈文瀚意味深长地道:“贤弟莫胡说,如此僭越的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当心祸从口出。”
“是。”李维也知自己失言了,连忙举杯赔罪,“小弟失言,兄长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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