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瑜眼神如刀看着他,风无忧却似没看见一般,对武帝拱手道:“皇上,臣去寻一寻,看看可有比江星河还惨的戏文,皇上可感兴趣?”
在方天瑜惊诧的目光中,武帝竟然缓缓应声:“常乐之见朕甚为认同,六亲不认,与禽兽何异。”
“皇上……”方天瑜心里咒骂风无忧,试图将武帝的注意力拉回危柱山、鸿安镖局私藏逆贼一事。
武帝挥手打断他:“好了爱卿,朕自有定夺。”
方天瑜立时语塞,却又不甘地追问:“还请皇上示下。”
武帝拾起桌上字画,爱不释手地卷起包好,漫不经心地道:“花白露罔顾人伦犯下欺君死罪,杀了便是。烂柯门欺君罔上,满门抄斩。”说着便闭口不言,认真弄他的字画去了。
“那……”方天瑜硬着头皮想要问江星河等人如何处置,武帝却不耐烦地摆摆手,“下去吧。”
方天瑜只得闭嘴退下。一边躬身往后退,一边不忘用眼刀钉风无忧。
“常乐留下。”武帝将字画包好道,“朕还有许多关于字画的事向你请教。”
“是。”风无忧挑衅地看了方天瑜一眼,低头道,“说起字画,妙染坊论当世第一……”
方天瑜恨恨地退到门边,转身出门。
第71章 芙蓉帐中暖
方天瑜气不过,他奉师命一定要为风暖玉报仇雪恨。本来一切顺利,没想到半路杀出风无忧这搅屎棍,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自己计划搅黄。
“师父说得没错,我往日太惯着你,让你养成任性妄为的性子。吃里扒外的东西,等你出来,我非扒了你皮不可!”方天瑜在殿外走来走去,气得浑身发抖,盘算着怎样收拾风无忧。
他活活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时辰,满头大汗,才见风无忧慢吞吞摇着玉骨扇出来。
“师兄,你怎么还没走?”风无忧跟没事人一般笑眯眯地冲他招呼。
“你还有脸问。”方天瑜铁青着脸,怒不可遏地道,“跟我走!”说着便去拉他衣袖。
“这是宫里,师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风无忧夺过衣袖径直往前走,没等七窍生烟的方天瑜。
“好。”方天瑜冷静了些,跟在他身后道,“我没资格管教你,随我回书院,自有师父管教你!”
“我不回书院。”离武治殿远了些,风无忧才停下来转身看着方天瑜,眼神陌生至极,“师兄,今日之事,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自己还没问罪,他倒来反问自己,方天瑜怒道:“你还有脸问,我问你,你为何要帮危柱山和鸿安镖局?你不知道师妹是怎么死的?若不是他们算计,书院何至于变成出头鸟?”
“我当然知道。”风无忧转头看着方天瑜,眼神咄咄逼人,“阿姐死于花白露的算计,与危柱山和鸿安镖局何干?冤有头债有主,花白露该死没错,可师兄此举却将鸿安镖局和危柱山,甚至江星河这些无关之人一并葬送!我倒想问问师兄,你究竟是为阿姐报仇,还是打着报仇的名义趁机打压别的门派?”
“你!”方天瑜手指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么做,想过兄长日后怎么做人吗?他那么重名节,若因书院的算计导致危柱山灭门,只怕他就要羞愧自尽!”风无忧怒了,“你这是在逼他去死!”
“胡说!”方天瑜气得浑身发颤,怒吼着说出两个字,剧烈地喘息两下,指着风无忧道,“好……你好得很!你竟为了那些外人打乱书院部署,吃里扒外!你、你等着!”说完拂袖而去。
“不送!”风无忧也转身而去。
方天瑜气冲冲地走出宫门,站在宫门前望着过往的行人,被冷风一吹,冲头的怒气渐渐消散了些。风无忧虽然混账,但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或许自己平日太听师父的话了,师父年迈,丧女之痛下难免会走了极端。若真的因此伤害到常足,自己才是万死难赎其罪。
“唉……”方天瑜仰头看天,心中左右为难。权衡了半天,决定先回禀师父,再做定夺。
屋中,方天瑜将武治殿的事一字不落向风闻征禀报。
“逆子!逆子!”风闻征气得连摔了两个茶杯,溅起的碎瓷片一下割伤方天瑜脸颊,溢出血迹。
“弟子无能,没有管教好师弟,还请师父责罚!”方天瑜以头触地,瑟瑟发抖,“请师父息怒,最起码花白露难逃一死,危柱山和鸿安镖局,我们可以徐徐图之。”
风闻征仰天长叹,想起故去的女儿,忍不住老泪纵横:“可怜了我的玉儿……”以袖拭泪,缓了语气,“起来吧,此事不怪你。常乐虽胡闹,但圣上的态度更加可疑。”
“是。”方天瑜立缓缓起身,“皇上向来勤勉,从不流连笔墨丹青,如今竟与常乐成了志趣相投的雅友,弟子实在不明白。”
风闻征道:“武帝上位之后,除了征战杀戮便是忙于政事,不让人随侍,不纳后宫,不近妇人,简直没有一丝活人气息。如今天下平定,他或许也想像个正常人。”
方天瑜抬头看着他师父,壮着胆子道:“师父,弟子总觉得不安……此时皇上需要常乐,允许他各种不羁的做派,但伴君如伴虎,弟子怕常乐哪天触了皇上的逆鳞,或许就是灭顶之灾。”
“常乐被他娘惯坏了,一向不知分寸。他这般不听话,只得把他关起来。”风闻征以手支额坐在椅子里,悲恸地道,“为师已经失去一个孩子,再禁不起悲剧重演……”
“是。弟子这就去准备。”
望星楼小院内,风无忧醉眼朦胧坐在椅上扶额小憩。他刚沐浴完毕,长袍裹身,赤足踩在羊毛毯上,小童用干布给他擦湿发。
“方才方先生派人来,要公子明日一早必须回府。”小童低声道。
“不回如何?”风无忧没睁眼,脸上挂着朦胧水珠,慵懒地靠在椅子里。
小童停了手,低头噤若寒蝉:“方先生说,若明日辰时未见公子回府,他便要家法伺候。”
“哼。”风无忧冷笑,“家法伺候?执刑是他方天瑜还是父亲?”
小童低头,低声道:“方先生没说。他说……希望公子能自己回去,否则到时候面上无光不要怪他。”
风无忧暴怒,一拳砸在茶杯上,“啪!”瓷质茶杯瞬间四分五裂。碎瓷片插进他手掌,顿时血流如注,溅起飞出的碎瓷片又划伤了脚背,留下一道长长的破口。
“他还要如何?杀了我吗?”风无忧勃然大怒,红着眼睛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小童惊恐万状立即跪下,以头触地,瑟瑟发抖。
“哈哈……”风无忧冷笑两声,凝视着流血的右掌,颓然靠在椅背上,“算了……你下去吧……”
“公子,您在流血。”小童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试图起身给他包扎。
风无忧摆摆手:“不用了,你去歇着吧。”
“……是。”小童不敢违拗他,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只得走了。
寒夜冷风从未阖上的窗口吹进来,屋中灯火摇曳起来,忽而灭了一盏,屋子里便暗了些。书院这些年春风得意,父兄在朝在野皆是德高望重之师,终究被浊世虚名糊了眼,忘了当年对那人的承诺,做下违背天道之事。
他难以想象,若不是自己恰好在宫里,让方天瑜计策得逞,云章书院几百年的声誉毁于一旦,危柱山、鸿安镖局将血流成河,几百名无辜者跟着命丧黄泉。这罪孽,书院背得起吗?难道父亲要做下一个花白露吗?难道书院要变成下一个烂柯门吗?风无忧不禁担忧,父兄如此作孽,那消失许久的神秘执刑人会找上门,到时候才是万劫不复。
他心中苦闷,却无法排遣,待小童走后便一直坐在椅子上吹冷风,手掌、脚背的血顺着流到羊毛毯上,无心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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