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孩子。”梁奚亭心中悲苦,“我来助他。”席地而坐,拉起断掉的琴弦,一曲《清心》缓缓从指下流出。
生死之间顿悟,九死一生。由于经历过于悲痛之事,心神大损,多数人破境片刻便撑不住,心脉破损而死。此时若有擅音律的大师,以注入内力的音律安神,可助破境者顺利度过难关。
舒缓悦耳的音律响起,江千夜却皱了眉,双眼血红,白牙森森,脸上挂着阴毒的笑,拾起天阙剑,对准花白露另一只好眼,一脚踏在他脸上,控制着他不能动弹。
“嗖”天阙剑下落,“噗”刺进眼中,花白露身子剧烈抽搐,张口只有一声虚弱的惨叫,双眼皆被刺瞎。
听着他的惨叫,江千夜极为享受地仰天闭眼,这声音可比梁奚亭那吱吱呜呜的琴声悦耳多了。
待花白露惨叫声断绝,又是狠辣一剑斩断其左臂,暗红的血喷射而出,染红了江千夜的脸。花白露又凄惨嚎叫起来,换得江千夜一脸享受。
“老贼,舒服吗?!”江千夜森然一笑,低声在花白露耳边一语,“嗖”一剑刺进花白露耳朵,“唰”拉出来,血从花白露耳朵喷射而出。
江千夜满脸血污,挂着阴毒的笑,下手无比残忍,手中天阙剑化作杀人的屠刀,一刀刀割着花白露的肉,刀刀避开致命要害,要让他受尽千刀万剐之苦,慢慢死去。
众人互相搀扶走到梁奚亭身后,默然不语看着江千夜屠杀花白露。他们也憎恨花白露,但见江千夜这般凶残,不由得都后背发凉。
一曲终了,梁奚亭悲哀地看着眼前血腥不堪的场景,缓缓闭上眼睛。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这一场混战,最终惨淡收场。
花白露没命了,可危柱山和妙染坊也死伤惨重,岳母,温如,达叔……悲从中来,梁奚亭闭目仰天,瞬间似老了十岁。
江千夜已经浑身血污,花白露在他剑下化作一滩烂肉,双眼失神地盯着江千夜,恐惧僵在他脸上,缓缓断了气。
江千夜杀完人,疲惫地站起来。他白皙的上身沾染了花白露的血,脸上、眼睛里皆是血污,犹如一尊可怖的杀神。
他像是没看见众人一般,冲毛球吹了声哨,原本打死也不让他骑的毛球竟然“咴咴”嘶鸣着冲到他身边,低垂着头颅,冲着他微屈前蹄,臣服于他脚下。
江千夜抹了一把脸颊的血污,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驾!”一声令下,毛球冲着山下疾驰而去。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皆默然不语。
半晌,梁奚亭才疲惫地道:“颜真,你送二姐回妙染坊,安顿好众弟子。”
“是。”杜颜真双手抱拳应道,随即担忧地看着梁奚亭,“梁掌门,你……”
风呼啸着刮过梁奚亭脸颊。他眸光暗沉,风尘满面,浑身是伤,悲怆地环顾四周,入眼满目疮痍:“我要去寻他,哪怕千难万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杜颜真惊了,见梁奚亭身子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扶住他,小声道:“梁掌门,这断魂崖深不可测,你如何下得去?”
风雨中,梁奚亭眸子里蕴着冷硬:“总能有办法。”
说着将无方琴背上,拾起两把断刀,毅然决然朝断崖另一边走去。那一边坡度稍缓,勉强可攀着下去。他将双刀插在崖壁上,双臂用力,以刀为仗,慢慢朝那万丈深渊爬去。
第114章 生当复来归
建安一十八年,北梁河清海晏。朝廷劝课农桑,鼓励经商,轻徭薄赋,渐渐富足。
断魂崖顶当年混战的痕迹已被荒草掩盖,重复往日荒凉,只是那巨石断裂处的痕迹依旧新鲜,铭记着那一场改变北梁江湖格局的灾难。
顺着悬崖往下约莫百丈处,一个山洞氤氲在云雾中。洞口一块巨大的露台伸出悬崖。露台上,赫然躺着当年从山顶掉下来的那块巨石,不过已经碎成了渣;露台之下,又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今日如何,能听得到我说话吗?”洞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问道。
无人回应。
雾气蔼蔼中,只见山洞亮起了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轮椅上。他面容清癯,身材枯瘦,双眼蕴含精光,身着麻布衣衫,悬在轮椅上的衣衫下摆空荡荡,没有双腿。
他收了火折子,洞中情形在灯火下一览无余:一张粗糙的石桌,桌上摆着药石金针,一张冰冷的石床,一个年轻人背对着他正盘腿打坐。
屋中亮了灯火,年轻人才发现有人进来,转身看着老者,冲他抱拳一礼:“邬先生。”
只见他乌发玉颜,俊美无双,深邃的眉眼蕴着浅浅的温柔,不是莫远歌,又是谁?
“唉……”老者摇头叹气,“还是听不见。”
莫远歌皱眉凝视着他唇吻翕辟,努力想猜出他说的是什么,奈何老者说话唇部幅度小,他又没学过唇语,最终还是一头雾水。他也不多做它想,下床穿好靴子,推着老者缓缓走出山洞,一老一小望着前方萦绕的雾霭,各怀愁思。
自从五个月前醒来,莫远歌便这样了。他只觉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醒恍如隔世。他记起自己被花白露所擒,被穿了锁骨和琵琶骨,武功尽废,坠落悬崖。可醒来时自己却完好无损,身上连受伤的疤痕都不见。稍稍运气,丹田之气充盈无比,竟比之前更盛。他疑惑起身,便见这老者缓缓进来。
老者和颜悦色开口与他说话,可自己却丝毫声音都听不见。无奈之下,老者蘸水为墨,在石桌上缓缓将如何救他一事说与他听。
“唉……待老夫将你耳朵治好,你便可离去了。”露台上,老者自言自语。
洞中无日月,两人在露台透过重重雾霭,勉强算见了一会天光,又回到洞中。这五个月来,莫远歌每日便是练功打坐,老者给他试各种苦药,皆来者不拒,问都不问,冲他微微一笑接过药便喝。两人甚少交流,若必须要交流,也是通过书写。
又过了几日,莫远歌坐在露台上运气打坐。自失聪后,他对气流的感知便十分灵敏,尤其在打坐之时。他闭目凝神,五心朝天,磅礴的真气从丹田流而出,流转周身经脉,只觉细腻的雾气流过脸颊与脖颈,萦绕周身。
这山洞位置偏下,飞鸟走兽皆断绝,此时却感知一股微末气流缓缓从崖底朝露台而来。随着那股微末气流,莫远歌还感到一下又一下的些微震动,似什么东西插进岩体,又抽出,随即又往上一些,再插入岩体。
有活物正攀着岩壁上来!
莫远歌猛地睁眼,咧嘴一笑,骤然起身,一手抓着露台边老树根,飞身一旋,身子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圆弧,另一只手在崖壁下一抓,便抓住一个人的肩膀,“唰”抓着那人飞身回崖上。
那人似没想到这露台上竟然有人,受惊不小,跌坐在地,抬头满眼惊恐地望着眼前抱着胳膊笑盈盈的年轻人。
一瞬间,舅甥俩四目相对,惊诧僵在二人眼里,随即化为悲伤、惊喜。
“舅父!”莫远歌惊叫,没想到竟在这里得以相见,“噗通”跪下,紧紧抱着梁奚亭。
梁奚亭此时万分狼狈: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眼窝深陷,双手布满老茧——长年累月用刀攀岩所致。哪里还有往日半分风采。
可怜他攀下断魂崖,一心只想找到莫远歌尸身。
这个念头撑着他,以非人的毅力,在断魂崖整整找了两年!野草蛇虫果腹,山岩水止渴,疲累了便以绳为床,挂在岩壁上小憩一番,无人与他说话,不知年月几何,几乎成了野人。
被莫远歌抱着,他麻木的脑子才逐渐反应过来。下意识揉搓着莫远歌脑后乌发,他怀疑怀中人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做梦。
麻木的双眼渐渐漫上酸楚,两滴滚烫的泪滚落脸颊,在莫远歌肩头衣衫浸出两小块湿痕,他才敢相信,他的温如,真的还活着,活生生在自己怀里。
“阿姐,我找到他了!”梁奚亭将莫远歌紧紧抱住,眼泪涌出眼眶,哭得无声,且悲怆。
半晌,梁奚亭终于平静下来,低头一看,莫远歌竟然晕厥在他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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