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微风细雨,阴雨绵绵,离愁别绪闷在心头迟迟不散。莫远歌捂着胸口咳嗽一声,侧耳细听,那人依旧没有动静。多情却似总无情,罢了罢了,他若出来相送,又是好一番难受。
莫远歌撑着油纸伞,踏着满地水,走进四月的细雨中。
莫远歌走后,江千夜心情低落到极点,胡牛牛叫他起床吃饭也没理会。
倒座房门口,伍智达编着笸箩,见胡牛牛一脸丧气提着食盒回来,问道:“怎么,不合他胃口?”
“他连食盒都没打开。”胡牛牛委屈地道。拎着食盒走到伍智达面前,揭开食盒盖子,里面有一碗面条,盖着一个金黄的煎蛋。
胡牛牛极力证明自己厨艺没退步:“莫大走时候也吃的这个,他说很香的,江公子却看都不看一眼。”
伍智达皱眉,双手抱怀看了一眼盒中食物,略一思索,犹疑道:“他不爱吃面。”随即又肯定自己这个判断,“定是如此,他那么瘦,可不像爱吃面的人。”
“瘦的人不爱吃面吗?”胡牛牛惊了,在他看来面条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那他爱吃什么?”
伍智达抬头望天,想了想道:“这春雨绵绵的,正是吃野菜的好时节。”说着便拾起墙角的竹篮,对胡牛牛道,“走,上山挖野菜,也给孩子们尝尝春的滋味。”
胡牛牛苦着脸:“野菜有什么好吃的,剌嗓子。”镖局最穷的时候,胡牛牛带着孩子们上山挖过一段时间的野菜,对野菜深恶痛绝。
伍智达呵呵一笑,点上旱烟:“以前是野菜果腹,如今是野菜开胃,能一样吗?”轻拍他背,“走吧,春雨一下,野菜新鲜脆嫩爽口,做野菜汤正合适,江星河定喜欢。”
江千夜一觉睡到午时,胡牛牛又来敲他门:“江公子,达叔做了野菜汤,你起来吃一点吧。”
江千夜腹中正饥,翻身坐起,打着哈欠穿衣:“进来吧。”
胡牛牛开门,见江千夜尚在穿衣,脸一下红了,将食盒放在桌上转身欲走。
“站住。”江千夜下地叫住他,“哪里来的野菜?”
“我……我和达叔上山挖的。”胡牛牛背对着他,“达叔怕你胃口不好,吃不下饭菜,特地下厨为你做的。”
江千夜揭开食盒盖子,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野菜汤赫然眼前,清新翠绿,清香扑鼻。江千夜嗅到滋味,便知这野菜汤乃精心烹饪而成。
“有劳达叔如此费心。”江千夜把菜汤端出来,发现下面还有东西。
胡牛牛将食盒内的东西一一端出:“达叔说你是镖局的一份子,莫大若是不在,我们就要照顾好你,绝不能让你受委屈。”
一碗鸡蛋羹,一碟虾饺,做得精致,加上那碗野菜汤,十分用心了。江千夜心中一股暖流,缓缓坐下,舀了一口汤喝下,抬头望着胡牛牛:“你们呢?中午吃什么?”
“红烧肉面配野菜。”胡牛牛道,“达叔说你不爱吃面,我便包了虾饺。”羞涩地看了江千夜一眼,指着虾饺,“虾是刚从河里捞来的,活蹦乱跳可新鲜了。你尝一尝,喜欢么?”
江千夜夹起虾饺咬了一口,转头看着胡牛牛,两眼放光赞许道:“嗯~真香!”
胡牛牛高兴极了,胖脸笑成一朵花,转身往屋外跑:“你喜欢我回头再给你做。”
第64章 舅甥两相顾
亥时,江千夜提着食盒来到木屋前轻扣门扉:“师父,我来了。”
“进来。”花知焕轻声道。
江千夜推开门,屋中油灯昏暗,一股浓重的药味。花知焕躺在床上,依旧一身黑布从头蒙到脚,身边是吃剩的残羹冷炙,以及没收拾的药瓶。
江千夜将食盒放在他身边,默默收拾屋子,小声问道:“师父,可否改为三天练一次?”
“为何?”花知焕起身,“莫担心我伤势,用了药慢慢会养好的。”
“不。”江千夜低头,轻轻摩挲着手中瓷瓶,“我白日练基本功,晚上练剑,实在太疲累,野蜂又凶险,我有些受不了。”
花知焕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三天练一次,可就辜负为师为你量身打造的练功法了。若按我的方式每日勤加练习,加上莫远歌的基本功,三年定能让你小有所成。”
江千夜心头一痛,嘴上却轻松地问道:“师父练成天阙剑法花了多少年?”
“十年。”花知焕道,“为师开始练剑时已入开脉境,且为师当年体魄强健,外在条件比你好不知多少倍,尚且要这许多年。你若懒怠,只怕十年也难有建树。”
“星河,你当真如此惫懒吗?”花知焕有些心痛,“你身负血海深仇,不可无血性啊~”
甫见时,江千夜不择手段试探他,他便说过江千夜是没血性的兔儿爷,看来师父认定他是好逸恶劳、胸无大志之徒。
江千夜打扫干净床边,将食物一一取出,噘嘴撒娇:“三年啊,太长了!我还是慢慢练吧,有远哥帮我报仇就行了。”说着又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师父,十分乖巧,“师父放心,教不教会剑法,我都会给你养老送终。”
听着这般没骨头的话,花知焕气得猛地捂着胸口咳嗽,边咳边用手指他:“咳咳~你~你~”
“师父,怎么了?”江千夜连忙抬手轻拍他背,装不知他为何生气。
花知焕强忍咳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忍着怒气问道:“臭小子,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你之前为学剑,不惜各种下三滥的手段,还给我下跪,究竟为何不肯好好学?”
江千夜猛地将手抽出,捂着手腕跳着脚离床三尺远,笑道:“老头,别以为你多了解我。我之前是想学,现在觉得无趣,不想学了,不行吗?”
花知焕手颤抖着想抓他,无奈身负重伤,一动就疼得冷汗直流,怒骂道:“臭小子,你给我回来!”说着抓起身边的枕头砸他。
江千夜一把接住枕头丢回床上,笑嘻嘻地往外跑:“师父你保重身子,别气坏啦,我明日再来看你!”
第二日,江千夜睡了个大懒觉,起床已是下午。头发歪歪扭扭束在后脑勺,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曲儿,胳膊上挎个篮子,一脚迈进忠勇堂,便见伍智达在武场教孩子们练功。
孩子们满脸是汗,艰难地举着红缨枪练突刺。伍智达拿着鞭子严肃地指正赵满仓的动作。
江千夜哼着曲这么闯进来,顿时惹得众人侧目。赵满仓呆呆地看着他,手上红缨枪“当啷”掉地,正好砸在他脚背上,疼得捂着脚嗷嗷叫。孩子们哈哈大笑,队伍顿时乱了。
伍智达气得脸都绿了,转头看着江千夜,吹胡子瞪眼怒骂道:“吊儿郎当!你不练就算了,捣什么乱?”
江千夜嬉皮笑脸拱手道:“嘿嘿,打扰了。”挎着篮子脚底抹油。
“站住!”伍智达叫住他,“你去哪?”
“我出去一趟。”江千夜停住脚,转头看那张严肃的老脸,讨好地问道,“达叔要什么,我给你带。”
伍智达挥手让孩子们继续练,走到江千夜身边,一言不发拽着他袖子把他拖到墙角,低声质问:“大郎出门时怎么交代的?是不是说过不让你出门?大白天出门,你不要命了么?”
“嗨!这镇上谁认识我呀。”江千夜大大咧咧地道,“我就是有点闷,想学丹青水墨,房里无墨,出去买了就回。”
“要什么可以让牛牛去买。”伍智达责备道,“胡闹,回屋去。”说着不由分说便将他往院里推。
江千夜有口难言,师父的存在不能让其他人知晓,他无法让胡牛牛准备食物,只得出去买。但伍智达固执地不让他出门,只得拖着篮子垂头丧气地回屋。
把篮子放在桌上,江千夜气鼓鼓地看着院中大树,心念一动,又笑了:以为这样就能难倒小爷?小爷给你演一出真假李逵。
半个时辰后,又一个“伍智达”推门而出。他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着、面容、身量与伍智达一模一样,只有那双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俏皮与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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