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云回头看了一眼神采奕奕的莫远歌和蔫头耷脑的江千夜,笑道:“清秋,你这大外甥和江星河什么关系?”
“过命的交情,还能是什么?”梁奚亭莫名其妙。
宋晓云嫣然一笑:“军中士兵常年在外,相护帮衬照顾,天长日久便生了情,又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就……”
“打住!”梁奚亭听不下去了,低声斥责,“休得胡说。”
宋晓云不以为意:“我不信你没有疑心过。”
梁奚亭思忖片刻,斩钉截铁道:“温如是我阿姐、姐夫唯一的血脉,镖局传承不可断,即便他是,也不能是!”
宋晓云笑了下,策马前行。
经过宋晓云提点后,整整一天,梁奚亭目光随时都在两人身上,吃饭、喝水、歇息,总在若有似无观察他们。
天黑时,队伍终于找到了河,便在此地安营扎寨。
赶了一天路,江千夜身上黏腻难耐,想去河边洗浴。莫远歌在搭帐篷,让他先去,自己稍后便来。
趁似永远黏在一起的两人分开的片刻功夫,梁奚亭一把抓住莫远歌的胳膊,不由分说拖着他便往僻静处走。
“舅父,来这里做什么?”莫远歌被他拖着,边走边问。
走到土坡遮挡处,梁奚亭停下来,眼睛瞟到自己捏着莫远歌的胳膊,挨烫似地松开他,又气又怒,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低声质问:“你……你……你……你跟江星河究竟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有苟且之事?”
没想到梁奚亭这么快就发现了,莫远歌抿嘴一笑,拍拍衣襟上的土:“真心相爱,如何苟且了?”
“你!你倒是坦诚!”梁奚亭气极,指着他咬牙切齿半晌又放下,低声怒吼,“你个臭小子,你是不是疯了?他是男人!”
“他生得不娘气,我知道他是男人。”莫远歌似笑非笑,装疯卖傻,“舅父不是听说过我睡他的事么?我当舅父早知道我们关系了呢。”
梁奚亭气急败坏,举起手作势要揍他:“我那是与你说笑,你竟是当真!你疯了么?!男人你也忍得了?”
“何来忍一说。”莫远歌收了笑,认真道,“就如舅父对晓云姨,心生欢喜,便有欲望。我待星河便是如此。幼年我不懂,只知那江小公子好看得紧,便想护他周全;重逢后无数次生死与共,我才懂内心所取是契合的认知。”
梁奚亭见他说得认真,以手扶额,半晌方镇定下来:“温如,舅父给你做了个不好的表率,之前为复仇,我不择手段……你千万别学。”
他竟以为自己与星河如此,是想报复天阙城。莫远歌失声笑了:“舅父,即便没有星河,我此生也不会婚娶。”
“为……为何?”梁奚亭听到这话,惊了,“以前舅父疲于奔命,顾不上你婚事,如今大仇已报,你为何不肯婚娶?”
莫远歌想了想,玩味一笑,找了个梁奚亭无法拒绝的借口:“我与舅父不同,如今舅父是吐气扬眉的危柱山掌门,三十而立,风流倜傥,好一个单身金龟婿;而我我身中冰潭玉,终日靠昂贵的火曜石活命,一个靠烧钱活命的病鬼,哪个女子肯嫁给我?”
盛怒在眼里缓缓消失,随即换上化不开的哀伤,梁奚亭走到莫远歌身边,伸手轻拍他肩,低声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不惜一切代价。”
明知他在自我安慰,莫远歌莞尔一笑:“我相信舅父。”
梁奚亭转头看着他,愧疚之情充斥心头,羞于再提他与江千夜,叹了口气缓缓走了。连日奔波操劳,他背影清瘦,凌乱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又添了些许华发,格外落寞。
望着梁奚亭背影,莫远歌心头怅然。他不想往梁奚亭心里扎刀子,但又不得不如此。
梁奚亭回到营地,神情落寞,一言不发默默往帐篷里铺羊毛毯。
“你与他谈了?”宋晓云过来帮他。
“嗯。”
宋晓云见他眉头紧锁,只顾手里的活,知他碰了钉子,便道:“我见他与江星河感情甚笃,有个贴心人陪伴,总不是坏事。”
梁奚亭心情极度糟糕,哪听得进去,只恨自己不能替莫远歌受那冰潭玉的苦。停了手中活思忖片刻,抬眼看着宋晓云,眼睛发亮:“太医令杏林泰斗,不知他可有法子帮温如取出冰潭玉?”
宋晓云遗憾地看着他:“清秋……”
梁奚亭无力地躺在羊毛毯上,绝望地望着帐顶:“我知道,是我异想天开了……冰潭玉结在他丹田之内,若强行取出,他将武功尽废……若如此,他如何活得下去……”
宋晓云贴着他坐下,轻抚他鬓边乱发,轻声安慰:“火曜石尚且还能压制冰潭玉,雅颂先生不是去南海了吗?说不定会寻到冰潭玉的解法。”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梁奚亭如今也只能寄希望去海南的风无明了。他把头埋在宋晓云怀里,无助地道:“晓云……温如这样,我真的欲哭无泪,我对不起阿姐……”
作者有话说:
这两日更新4章,谢谢大家~
第94章 泰山崩于前
已入初夏,罗衣镇夜间凉爽,弯月挂在清冷的夜空,在玉带河面投下斑驳光晕,空气中多了花草被烈日暴晒后的清香,让人从骨子里便觉轻松。
镇东头小客栈内,店小二帮花知焕擦了身,正准备将水盆端出去,花知焕便叫住了他:“小哥,等一等。”
花知焕换了身薄衫,湿发披在肩头,整个人清瘦了许多,更显面容深邃。他艰难地从包袱里取出一锭纹银递给店小二:“这些日子劳烦你悉心照料,这小小心意,还望你不要推辞。”
店小二面羞赧地接下纹银,抬眼看着花知焕,期期艾艾道:“公子,小的照顾您这些日子,有个问题一直不敢问……”
“问吧。”花知焕一边往脸上缠黑布,一边道。
“公子明明生得相貌堂堂,为何总以黑布覆面?”店小二好奇地偷瞄他脸。
花知焕失笑,道:“小哥别误会,我不是逃犯,也没仇家。以黑布覆面,是因为我不想看到自己这张脸。”
“为何?”店小二更好奇了,摸了摸自己的麻皮脸,“小的要有公子这么俊的脸,巴不得时刻揽镜自照。”
花知焕漠然道:“我与你恰恰相反。”说完便不再言语。
店小二不敢多言,说道:“公子歇息。”端着水盆便出去了。
花知焕用黑布将身体从头缠到脚,艰难地躺下,盘算着江千夜离开的日子。按日子来算,他和莫远歌应当已经抵达大月氏。若一切顺利,半月便能回来。
“不知这臭小子离开月余,功夫有没有落下。”花知焕闭着眼,心道,“只希望我教他的烈阳劲,别被莫远歌发现才是。”
江千夜常年困在袁府,对烂柯门功法的了解,仅限于花知微死前对付他的几招。花知焕将烈阳劲招式名一改,改头换面慢慢教与他。
他弄不清自己为何要教江千夜烂柯门功夫,也懒得去想其中缘由。如今孑然一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不似之前瞻前顾后,思虑万千。
心中反复咀嚼与江千夜相处的点滴,嘴角不由自主上扬。迷迷糊糊中,只听门“吱呀”一声,有人轻手轻脚进来了。那人呼吸缓慢绵长,脚步轻盈似猫,不可能是店小二。
花知焕立即坐起,指缝中夹着两枚钢钉,凝神戒备,低喝:“谁?”
门“吱呀”又关上了,来人不徐不慢地走到桌前,用火折子点亮油灯,转头看着花知焕,唤道:“无蝉,是爹。”
他一身青布衫,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用木簪盘起,脚踏芒鞋,清瘦苍老的脸颊还有一道褐色伤疤。往日锦衣玉带的烂柯门门主,竟然落魄至此,花知焕差点没认出他来。
“父……父亲!”花知焕失声唤道,看着父亲鹑衣鹄面的模样,鼻头一酸。随即撇过头去不再看他,背对花白露悄然抹了下眼角,寒声道,“父亲是来取我性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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