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近来是他们铺子里的常客,因容貌生得风流倜傥,气质出众,儒雅又随和,叫人印象深刻。
那对夫妻一来,一人拦住那位公子哥,一人坐在了地上哭嚎,他们住在宫悯隔壁,宫悯日日熬药,那一整条街都能闻到,他们老爷子感染了风寒,昨日他们老爷子见门口放着的药渣,以为是自家的,拿了回去,没成想里面竟是有毒。
“你们少血口喷人。”红妱拎着药包上前和他们争执。
宫悯抬手拦下下,蹲下身掀开了地上那尸体盖着的白布。每回熬了药,红妱分明都是将药渣埋了的,不待宫悯多看,男人推搡了他一把。
“他当真是你爹?”宫悯问那中年男子。
男子义愤填膺道:“自然,这话还有假?”
宫悯忽而问:“为何你们穿的这般光鲜亮丽,你爹却是如此寒碜?”
周围围观人的注意力霎时间随着宫悯的话转移了过去,男子有些恼怒,嚷着要报官。
“你可知,人中毒而亡与死后灌毒的死相是不同的。”宫悯起身抚了抚衣袍,指尖从下颚划至喉间,“死后灌毒,这毒——不会往下到胃里,银针一验,是能从喉中验出毒不错,但这胃里是验不出来的,尸斑死状亦是不同,报了官,你可敢让仵作一验?”
这二人无非是为财,可怜老人家,死后尸身还要被他们如此作践。
宫悯语调不紧不慢,旁人不自觉静下心来听他的话,一双桃花眼凛然,清明的神色更是令心中有鬼之人心生胆怯,那人在他这视线下脚步不禁往后挪了一步。
人群十米开外,两匹马立在一街边小铺后,因旁人注意力都被济世堂那处夺了去,他们这反倒没人注意到。
“王爷。”跟着燕昭翎出来的下属坐在马背上,看向一侧的燕昭翎,“这……我们还过去吗?”
坐在马上,看得远也看得清楚,那处已经成了那位瞧着温润儒雅的大夫的主场,有条有理,临危不乱,他穿着很素,在人群里头却是格外的惹眼。
燕昭翎没说话。
对面行来一辆马车,马车后面跟着好些个随从,他们上前驱赶围着的人群:“都干嘛的?围在这里干嘛呢!”
旁人一看他们这架势,给他们让了路,宫悯偏头看去,听到一声又惊又喜的唤声:“君衍!”
月色长袍的男人从马车上掀开了帘子,生的一副温文尔雅的清俊样貌,浑身上下都透着文艺范:“当真是你!”
他一眼认出了宫悯,宫悯也是一眼认出了他。
话本里提到过的二皇子殿下。
他下了马车,见这处情形,弄清楚因果,与旧人相见的喜色散去了些,立马叫人把那两人扣下交与衙门。
一场闹剧收了尾,围观人群散去。
“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如此。”二皇子感慨道,他府上有人在这天气落水病了,他出来办事,顺道买点药,没想到会碰到宫悯,之前听说宫悯回京的风声,却是一直未曾相遇。
宫悯道:“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你我不必如此生分。”二皇子扶着他手道,“前年南方瘟疫频发,那次父皇派我南下,我听闻了你救了一城老百姓,只可惜,那次未能与你相见。”
“如今不也见着了。”宫悯轻笑道。
二皇子笑了两声,问他现住何处,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他府上坐坐。
此处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也不是叙旧的好时候,二皇子还有要事在身,二人未曾聊上多久,各自分别。
红妱抱着药包跟在宫悯身后:“那位殿下是何人?”
宫悯背过身便不如方才和二皇子那般言笑晏晏,闲散的走在前头,道是二皇子:“往后见着,行礼便是。”
“二皇子……岂不是很有钱?”红妱喃喃道,“他也是我们的生财之道?”
宫悯走到哪便到哪行医,赚点银子吃喝不愁,他不收贫困人家的银两,富贵人家的钱给的是从不吝啬。
“莫要胡说。”宫悯道,“财不财的,都是身外之物,谈钱俗气。”
红妱不信,公子这又爱美人又爱财的,哪来的俗气。
两人快走到家门前时,马蹄声起,一匹马骑到了他们身旁,来人下了马,行礼道:“宫大夫,我家主子身体不适,你快去瞧瞧吧。”
燕昭翎不知道去哪吹了风,面色发红,沉沉的脸色都少了分威胁感,病恹恹的,病美人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怎的这么久才来?”
“路途遥远,耽搁了。”宫悯放下木箱道,“若知你这般急着想见我,我定是快马加鞭。”
燕昭翎又是一副吃了毒的模样。
“请吧,王爷。”宫悯示意他该号脉了。
燕昭翎把手放上去,宫悯的指尖搭在他腕上,过了片刻,闭了闭眼,蹙眉道:“王爷脉搏怎的这么快?可是心悸?”
屋里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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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天气没有那般冷了,宫悯那天碰见二皇子没几日,二皇子给他递了帖子,邀他去游湖踏青,宫悯应了,他将这事提前同燕昭翎说了,免得燕昭翎来寻人扑个空,燕昭翎面色淡淡应了声,表明知晓了。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见着那日桥上的小郎君,当日出行,宫悯穿上一身轻便的青衣,到了湖边,看到了二皇子一行人。
二皇子对朝政之事看起来并无野心,享乐于游山玩水,性子风趣文雅,他道今日游玩不必太拘泥于规矩。
宫悯上了船,见着二皇子身后站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厮。
一个人高马大,一个在边上便尤为纤瘦,粗布衣裳都空荡荡的,那张脸又小又白净,的确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抬眸间眼波流转,和一直盯着他瞧的宫悯对上视线,略显慌乱的低头,红着脸道:“见过公子。”
如话本里描述一般,樱红的唇,白面书生的脸。
“怎的一直看我这下人?”二皇子笑道,“君衍莫不是看上他了不成?”
宫悯唇角轻扬,道看他像是大病初愈,二皇子这才又笑得开怀,夸他看人看得准。
船只在湖绿的水面上漂泊,船内桌上放了点心,宫悯放下茶杯,问可否给他号号脉。
“这是他的福气。”二皇子道。
宫悯见小郎君看了看二皇子,轻笑:“不必紧张,坐我这吧。”
小郎君似有些羞怯地坐下:“多、多谢公子。”
宫悯垂眸为他诊脉,脉象上没有什么异样。
号了脉,宫悯道还需要好生养着,他端着热茶轻抿杯口,听二皇子说:“你我相识数十年,当年狩猎场上,也是过命的交情。”
年幼时,宫悯在狩猎场上意外碰见了狼,摔得浑身是伤,是二皇子一路背着他到了山洞避险。
“宫悯自是记得的。”
“如今你回京,我只盼你我交情如故。”
庞然大物在湖面上荡开层层涟漪,忽闻丝竹管弦乐曲,两人从船内出去,站在甲板上,见远处也行来了一艘船,船上比他们这边是欢乐得多,还有人奏乐起舞。
“这么热闹,也不知道那船上是什么人。”二皇子对这铺张浪费的风格不是很喜。
光是那艘船,就是花里胡哨的。
宫悯看着那艘船招摇过市的风采,颇为欣赏。这风格,他喜欢。
“想必不是等闲之辈。”他道。
能在京城中这般作为的没几人,二皇子让船家开船过去一探究竟,两艘船相近,他们看清了船上的人——男人一身玄色长袍坐在甲板上,长袍上的纹路绣线精巧,他一边听着乐声,一边喝着茶赏景,好不快活。
宫悯不禁轻哂。
这般巧。
双方碰上了,打了个照面,燕昭翎抬手叫停了乐声,二皇子道了声翎王好兴致。燕昭翎掀了掀眼,道:“你喜欢?不如过来玩玩?”
“不了。”二皇子道,“不扰翎王兴致了。”
“正好无趣。”燕昭翎转着手里茶杯,扫了眼一旁事外人看戏般的宫悯,指尖一顿,上回宫悯在宫中看那桥上的戏,也是这么一副神情,他淡声道,“二皇子拐走了本王的医师,本王今日可是寂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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