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说:“不会写没关系,先生教你。”
顾渊渟眸中的水汽这才笼了起来,看起来很是开心的重重点了一下头。
沈亦舟在书案上拿了另一张宣纸,坐在顾渊渟身边,“看着先生怎么写,怎么落笔的。”
墨色晕染,他每写一笔就停下来抬头看看顾渊渟。
不错是个听话的学生,下笔的时候学着沈亦舟可谓是有模有样,只是……虽然顾渊渟模样认真,写出来的字可真是……不忍直视。
顾渊渟小心的咬着唇,垂头丧气的看着沈亦舟说:“先生,我是不是太笨了?”
沈亦舟看着眼前那乌沉的委屈的眸子,心下一软。
他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可每每到了顾渊渟这里,就破了例。
他起身走到顾渊渟身边,有些无奈地拿着这小闷徒弟的手说:“不笨,先生和你一起,再写一张。”
他微俯身,头发悬落在顾渊渟的脸颊两侧,一股松雪的气息环绕在顾渊渟的鼻间。
此时,红木雕花的窗户间阳光斜斜的照耀进来,落在黄梨花的宣纸上,顾渊渟看着沈亦舟修长冷白的手指抓着自己的手,笔尖跳跃其上。
这是……他不曾拥有过的岁月静好。
他看着黑墨成字,突然觉得若是一直如此下去,那也是极好的。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了一下,道童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国师。”
顾渊渟眉间划过一丝被打扰的戾气,但很快遮掩下去。
沈亦舟抬头问道:“何事?”
两个道童中一人道:“国子监的祭酒来探望。”
另一个活泼的补充说:“他还带了他的孙儿。”
沈亦舟愣了一下,严正则,他怎么来了。他起身,抚了一下袖口说:“知道了,告诉严祭酒,我马上就到。”
“将刚才的字再练一遍。”他扭头对顾渊渟说,走到门口又加了一句,“不许偷懒。”
顾渊渟点了一下头,看着书房门打开又关上,半晌他收回目光,沾了一下墨,在宣纸上落了一个沈字。
字迹苍劲,可见笔力。
*
沈亦舟原本以为严正则来又是因为奉了太后的旨意说着什么,没有想到还真是来看望自己的。
“不用挂念,”沈亦舟说,“毒已经解了,不日便能回去。”
严正则闻言,眼泪激动的都要掉下来了:“国师,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那群兔崽子们都要反了天了。尤其是新来的礼部尚书之子,简直无法无天,”说道这里,他抬头露出自己的胡子说,“国师,你看咯看,再不来我的胡子都要被他们剃光了。”
这么一说,沈亦舟才注意到严正则的胡子,原本茂密的胡须还剩下几根稀稀疏疏的挂在下巴上。
虽然很不地道,但他还是想笑,这时严正则身边小男孩举着一串糖葫芦对着严正则道:“爷爷羞羞,这么大还哭鼻子。”
小男孩大概四五岁,头上一个丸子头,蓝色丝带系着,他穿着灰色衣衫,脸上带着婴儿肥很是可爱。
严正则被说的老脸一红,刚想开口,就见他的孙儿已经爬到了沈亦舟的膝盖上,张开小短胳膊说:“大哥哥,你长的真好看看,童童要抱抱。”
大哥哥。
严正则吓得差点晕死过去,这是什么大哥哥,这分明是活阎王,若不是今日这孙儿闹得厉害,他是绝对不敢带着孙儿来这活阎王的住处的。
“童童,不可对国师无理,快快下来。”
小童对着严正则吐着舌头说:“不要!”
严正则快速地看向沈亦舟,沉着眉:“国师,小儿年幼,还望国师恕罪。”
说着,就要将小童抱下来,小童见此,死死地拽着沈亦舟的衣服,嘴里还吵闹道:“我要大哥哥,我要大哥哥。”
沈亦舟抱着小童摆了摆手道:“无妨。”
严正则看着自己孙儿在活阎王的怀里,快速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
顾渊渟等了很久也没有间沈亦舟回来,于是开了门去寻人,结果去了门就听到两个仆从在檐下吐槽。
“严祭酒的孙儿真是好胆量,竟然敢向国师怀里钻。”
“谁说不是,不过最近国师的脾气好像好多了,要以前早就该把人扔下去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祭酒的的孙儿还闹着呢,嘴里还大哥哥大哥哥的,这不是占我们国师便宜么。”
等到两人走后,顾渊渟沉着脸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大哥哥。
他眉眼压着戾气,一言不发的朝着大厅走去。
只见大厅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坐在沈亦舟的膝盖上,眼睛嘴角都是笑意,顾渊渟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
他捏了捏手指,乌沉的眸子转了一下,片刻手中多了几只草编成的竹蜻蜓,他将蜻蜓挂在阳光下最显眼的位置。
小孩子的目光是最爱动的,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吸引了那小童的目光,只见他快速的在沈亦舟身上滑下来,朝着蜻蜓的悬挂的方向跑了过来。
顾渊渟坐在院子的杂草上,手中编着蜻蜓头也不抬。
小童蹲下身子,好奇地看着他:“哥哥,你在干什么?”
顾渊渟不搭理他。
小童说:“哥哥,我也想要一只蜻蜓。”
顾渊渟冷漠地说:“不给。”
小童沉了脸,他看着顾渊渟手中的蜻蜓活灵活现,眼馋极了,于是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又看了一眼竹蜻蜓,半晌很是不舍得说:“我拿糖葫芦给你换。”
顾渊渟头也不抬:“不换。”
小童也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哪里吃过这种闭门羹,当即撅起小嘴,气鼓鼓地说:“不换拉倒,哼,这么凶,不给你玩了,我去找大哥哥玩。”
顾渊渟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小童以为他后悔了,刚想去拿他手中的竹蜻蜓,就见树丛里的少年突然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半晌,他沉着脸,阴恻恻地说:“不许去,那是我先生,不是你的大哥哥。”
“还有,”吓唬完人还不够,顾渊渟有恶狠狠的补充道,“不许你再缠着他。”
小童呆愣半晌,哪里见过这种变脸技术,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哭着就朝着大厅跑去。
顾渊渟听着小孩的哭声,然后不紧不慢地将竹蜻蜓收了起来。
“爷爷...爷,他....欺负我。”小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告状。
“哎呀可怜的乖乖,”严正则快速地将人抱紧怀里,怒道“谁,谁敢欺负我的乖孙子。”。
沈亦舟也皱了眉,对着千御冷声道:“去看看是谁。”
千御不敢抬头:“刚才看到九皇子在那处。”
沈亦舟的眉心皱的更深了,那小闷葫芦不好好写字,去那里做什么?
顾渊渟站在草丛里,听着严正则十分心疼的抱起自己的孙子怒骂的声音。
他冷笑一声,下一秒,低头咬在自己胳膊上,只见原本苍白的胳膊上瞬间多了一个带着血痕的牙印。
顾渊渟很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含着眼泪朝着大厅走去。
小童指着他,哭的更厉害了:“就是他欺负童童,他是坏人。呜呜呜~”
沈亦舟愣了一下,眸光落在到顾渊渟身上,他还没有说什么,只见这小兔崽子眸子里涌起眼泪,也不解释怎么回事,只管将胳膊上的牙印露出来,模样看起来比小童还委屈。
沈亦舟:“......”
严正则:“......”
一直哭闹地小童看呆了,甚至张着大大的嘴巴,一时间连哭都忘记了。
沈亦舟回神,眼睛落在那道牙印上,眸光一闪,却安慰道:“怎么弄的,疼吗?”
顾渊渟嘴巴动了动,半晌才委屈的吐出一个字:“疼。”
沈亦舟抬起那只胳膊,“那先生给你吹一下?”
顾渊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看着九皇子手上的伤,严正则又看看自己孙子,他哪里还敢说什么,抱着小童就走,头也不回的说:“国师保重,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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