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对准了城中百姓,魏自忠威胁人说:“最好让你手下的兵放下剑,毕竟,他们家人可都在长安城内侯着呢。”
顾渊渟早就知道太后容不下自己,甚至这座城市也是如此。
在援兵迟迟不到的时候他就知道。
这座城挡了太后的路,她忍了这么久,这次,终于一起把眼中钉全部拔出。
他有想过反抗,但——他转眸一一看着这些唇色苍白的百姓,跟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还有这座经战乱后宛如废墟的城。
这是……沈佩言的家,也是他二十年来,最开心的地方。
顾渊渟闭了闭眼,最后剑尖落了下去。
“我顾渊渟这一世,无愧于君,无愧于民。”他沉眉看着魏自忠,声音煞气。“希望你们说话算话,不然,就算是沦为修罗恶鬼,我也要你们拿命来偿。”
他无愧于所有人,却独独有愧于沈亦舟。
甚至没有来得及对心上人说一句:心悦你。
漫天的箭落下来之时,一道声嘶力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要——”
顾渊渟眼睛眨了一下,睁开眼时,看到城门下一片苍白中一抹红朝他奔来。
他伸手虚无的抓了一下,想要抓住远处的人。
但是太远了。
他够不到。
顾渊渟捏紧了手中的红檀木,他花费了好久才做出来吊坠,可惜……没能亲手送出去。
原本以为两个人,还有很多时日,还能走好远好远的路。
顾渊渟眸光微动,是一种充满苦涩,渺茫的,却又无奈至极的表情。
——他该早点送的。
回想两人相处日子才发现,满满的……都是遗憾。
沈亦舟跪下去,几乎是爬到顾渊渟身前,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怎么也不敢。
血。
好多血。
这是顾渊渟的血。
他看着顾渊渟对着他微弱的抬了一下手,偏头吻在他的唇角。
那是一个小心翼翼却带着不舍和无奈的吻。
“乖,别看了。”
沈亦舟满脸泪痕,此时已经发不出来声音,他看着顾渊渟胸口的箭,连抱他一下都做不到。
他只能无助的,无力的,充满绝望的,看着顾渊渟的手缓缓的滑了下去。
他的手心微张开,中间握着的,是没有送出去,粘满血迹的红尾鲤鱼的吊坠。
沈亦舟在地上失神一般跪了半晌,眼中的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一片猩红。
他摇摇晃晃起身,缓慢的拿起了地上的剑。
属于的顾渊渟那支剑。
雪越下越大。
而长安城依旧热闹,太后手抱着暖炉,看着戏台上人在咿咿呀呀唱着。
那戏中的公子,最终没有等到他的将军。
他的将军死在高台上,万箭穿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出梦境。
哇咔咔。
第68章
严泽看着躺在顾渊渟身侧的沈亦舟,见他面色煞白,眉心紧皱,似乎看到什么很痛苦的事情。
“国师他……”他有些担心的看向花降。
花降站在一旁,看了看顾渊渟,又看了眼沈亦舟:“没事。”
“你知道为什么叫同命蛊吗?”她看向严泽说。
严泽疑惑道:“属下不知。”
花降说:“两个人命运牵扯在一起,同生同死,命数相同。放心吧,他们二人会出来。”
严泽还是有些茫然,嘴里缓慢的念道:“同命。”
……
顾渊渟梦着的这一切,却没有因为他死了而结束。
他仿佛变成了灵魂游荡在四周,静静的看着后来这一切。
魏自忠看着拿着剑的沈亦舟,眼神轻蔑,对着周围的弓箭手使了一个手势,尖声道:“一个不留。”
这城中百姓,见了这些事情,留不得。
顾渊渟手下的一个副将失声力竭喊道:“你们答应将军的!要放过我们!放过城中百姓。”
“放过你们,呵,”魏自忠笑了一下,“要问问这些箭同不同意。”
副将拿出刀,站起来:“你们!卑鄙!”
“骂吧,反正一会儿你们都要死了。”魏自忠笑了,“杀——”
只是那个字还没有说完,门外马蹄声起,一道身影越墙而上,手中弓箭对准了了魏自忠。
“慢着,”他声音很冷,冷的让魏自忠神情僵了一下。
他怎么会来——
南平王不应该在南疆吗?
魏自忠心思百转,虚无脸上堆起笑意,“南平王,您怎么来了。”
南平王冷眼看着他:“我若是不来,你想要干什么?”
门外马蹄声呼啸,听声音就知道来的人一定不少,魏自忠的眼睛转了几圈,尖声道:“叛贼已经击毙,回宫复旨。”
他的话刚落,刚欲转身,一支箭对着他的耳边直直的刺了过来。魏自忠来不及躲闪,耳朵被削下来半块。
他捂住耳朵尖叫几声,转头看到刚才在顾渊渟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手拿着箭,一脸冷漠的看着他。
沈亦舟一只手架在后弦上,看着人,声音比雪地的雪还要冷上三分:“这次留你狗命,回去告诉太后,她的命我会亲自来取。”
那天之后,北庭城那个恣意轻狂,鲜衣怒马的红衣小霸王不见了。
而南平王麾下多了一名谋士,被拜为军师,他穿着一身青衣,脸上总是带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
这位军师话很少,衣冠楚楚沉稳至极,虽然长得瘦瘦弱弱的,却异常能吃苦,跟着军队南征北战,却没有说过一句怨言。
没人能把眼前军师和之前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沈家小公子沈亦舟联系在一起。
“佩言,”南平王在一次收拾战场之后,在湖边看到了他。
沈亦舟在天穹那轮圆月上移开眼,温声道:“王爷,何事。”
南平王听着他的语调,无奈道:“你我认识已有五年,为何还如此生疏?”
“有吗?”沈亦舟笑了一下说,“我一直就这样,王爷想多了。”
南平王皱眉。
一直这样。
哪里的一直,五年前沈亦舟去请他支援北庭,他至今记得他当时模样。
“五年了,佩言。”南平王说,“他已经,离开五年了。你该走出来了。”死了两个字,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生当复来归,”沈亦舟手指微动。他抬眸看向那轮圆月,轻声道:“死当——长相思。【1】”说完,他顿了一下,声音艰涩的说,“王爷,能留我一个人静静吗?”
南平王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似乎是生气,还有一点无奈,最终,他什么都没说,一甩袖口离开了。
顾渊渟站在沈亦舟身边,想将眼前人拥进怀里,却根本无法做到。
他的身体是透明的,根本触碰不到沈亦舟。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这平日里怕冷畏寒的沈亦舟场面就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上,
看着最讨厌血腥味的沈亦舟在战场上看着满地残骸,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着最怕痛,最怕苦的沈亦舟,面不改色的处理自己深可见骨的伤口,将那碗苦药闷口而下。
看着沈亦舟脱下那身红,再也没穿过这般明艳的颜色。
这是他心疼的都不舍的碰一下,却把自己变成这样的阿言……
顺治十一年,皇帝顾玄因病身亡,太后登上帝位,同年秋,南平王傅时行率领大军攻入长安。
城破,太后被其麾下谋士斩于高堂之上,后南平王继位,改国号为应天,恢复顾渊渟的身份,入皇家陵墓,加封战神称谓。
“现在,你可心安了?”傅时行看着沈亦舟说。
沈亦舟点了下头:“多谢。”
傅时行看他模样,最终叹了一口气,“走吧,跟朕走走。”
这是一所寺庙,名菩提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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