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只是顾渊渟脸上表情却有点耐人寻味。
沈亦舟脸上的笑慢慢收住。
不是吧。
“真是你做的?”沈亦舟试探的问,直到顾渊渟垂着眼眸,看起来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他才开始笑了起来。
顾渊渟由着他笑,眼神里冷漠软了下去,多了一丝无奈。
沈亦舟笑够了,伸手端起了旁边的百花伶,闷头喝了下去。
甚至动作之快,顾渊渟都没有来得及拦住。
沈亦舟似乎被苦住了,将那碗放在一旁,快速地喝了一口茶,面上。
这小少爷最受不了苦,顾渊渟看着他呵斥道:“不是说别喝了吗?”
“这可是你亲手熬的,不能扔。”沈亦舟放下茶盏,还是受不了嘴中的苦意,“有糖吗?”
顾渊渟吩咐下人拿来糖,想也没想,抬手放在沈亦舟嘴里。
沈亦舟似乎也没想这么多,舌尖下意识一勾。
只是舌尖碰到顾渊渟手指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愣住了。
沈亦舟觉得房间内的温度有些高,脸上有点热。
顾渊渟指尖微动了一下,垂下眼眸,将手指收到长袖里。
“阿言,”沉默半晌,顾渊渟突然开口,“我要走了。”
沈亦舟突然抬起头来,浅色眸子看着他,半晌才问道:“是又要去战场了吗?”
顾渊渟点点头。
沈亦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涩了一下。
他习惯了离别,也习惯自己一个人,只是没有想到顾渊渟要走,还是让他这么难受。
“离开多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哑,这样问道。
顾渊渟说:“多则三年五载,少则……”
沈亦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转身背对着顾渊渟道:“我……北庭城的百姓都等着你平安归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快速道,“若是可以的话,记得给我写信。”
……
跟随着沈亦舟的小厮发现,他家公子像是每天都在出神,像是在等着什么。
只是在等什么?
难道是等顾将军?
只是顾将军刚走才一个月,打仗哪里有这么快的?
不过很快,小厮就知道了,他家公子在等将军的来信。
阿言,见信如面。
大军已行止沧浪以北,路上一切安好,不用挂念。
你身子薄弱,如今岁寒时深,记得加衣勿病。
——子熹
他的信和他的人一样,简言意骇。短短几行字,沈亦舟看了无数遍,才提笔回信。
子熹亲启:
我在家中一切尚好。城北的点心铺上了新点心,味道甚好,等你归来,我们同去。
沈亦舟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可惜还不知道顾渊渟什么时候能回。
他想了想,又落笔道:
相距甚远,不能聚首,鸿雁传书,不尽依依。
想你。
沈亦舟看着最后两个字,脸上红了一下。兄弟之间,说想你,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用笔快速地将两个字划了,这才好一点,他拿起纸张,屈起手指在纸上轻弹了一下,这才装进信封,起身对着小厮道:“来福,送信。”
再后来,信断了。
沈亦舟接近没有收到顾渊渟的来信,他开始焦躁,来福安慰他说:“如今外面战事频发,并不安定,可能是耽搁了吧。”
只是这句话很显然并没有安慰到沈亦舟,来福看着沈亦舟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这种状况直到一月后,终于收到了回信。
信中只有几个字。
两月后回,等我。
虽然这字比以往的字体要乱很多,像是情急之下写出来的。但还是让沈亦舟头一次露出了笑颜。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沈亦舟还没有等到顾渊渟,却先等到了叛军攻城的消息。
沈千秋和沈韫玉也回来了,看他们神色就知道事情严峻,北庭城的防御还可以,以前也不是没有周围的小国的人打过他们的消息,最后却都无功而返。
“这次不一样,”沈千秋脸上露出一起一丝悲哀。
后来,沈亦舟才明白沈千秋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敌军压境,不仅是叛军,甚至还有匈奴,正座城被他们围了起来,水泄不通。
那一战,几乎杀了北庭城一半的兵士。
鲜血遍地,尸骸成山,那是沈亦舟头一次接触到战场,也第一次体会到残酷。
他看着他的父亲被敌军一箭穿心。
他看着甩开了沈韫玉的手,自己冲出去,却抵挡不住那些乱剑,他抱着沈千秋的尸体,失声力竭
城门将破。
他无力的看着天,只觉得天空似乎被染透了。
红彤彤的一片。
箭在他身边穿行,他没有力气躲开了,就在他想着就这样的时候,突然,一道破风的身心擦过他的耳边。
他听到箭头断裂的声音。
下一刻,有人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阿言,别看了。
“子熹,”沈亦舟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了,他半晌才出来声,“我没有……父亲了。”
顾渊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心疼的他抱进怀里。
……
顾渊渟的归来让两方兵力达到一个平行点,敌方不敢再轻举妄动,向后退了十公里。
沈亦舟在帐篷里养病,三天,身体才好转。
顾渊渟担忧的看着他:“再休息会儿。”
“子熹,我没事,”沈亦舟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大哥呢?我想给他说几句话”
顾渊渟看着他的眼神还是担忧,却没阻拦:“我帮你去叫他。”
后来,两方又冲突了几次,在城外交战,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但顾渊渟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沉重神色。
“粮食运输路线被他们截住了,”沈韫玉说,“储备的粮食根本坚持不了几日。”
“他们是想困死我们,让北庭成为一座死城。”
沈亦舟皱眉,看向顾渊渟。
后来,粮食越来越少,城中的百姓为了将粮食省下来给将士,开始两天只吃一顿饭。
沈亦舟看着这一切,却又毫无别的办法,直到顾渊渟对他说,南平王就在南疆驻守。
沈亦舟看着他,懂了他的意思:“你让我去请外援。”
顾渊渟点头:“嗯。”
沈亦舟皱眉,他紧盯着顾渊渟的眼睛,似乎想把他看穿,温声问道:“子熹,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他去?
顾渊渟缓慢抱着人说:“因为——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
因为——
他知道,北庭城不会有援兵来的。
因为——
他想要他活着。
可这些他不能告诉沈亦舟。
……
敌军最终选择攻城。
只是北庭城内缺粮,将士们饿的嘴唇煞白,头脑晕涨,却还在拼死顽抗。
在看到长安援兵的那一刻,他们都以为自己得救了,还没来得及摇旗呐喊。
却没有想到,他们拼尽全力,击退敌军,等来了自己的君王兵临城下。
那不可一世的太监魏自忠白面红唇站在城墙上,俯视着人,看苍生百姓像是看蝼蚁。他的四周齐刷刷的都是弓箭手。
弓箭手对准的北庭城的百姓。
“罪臣顾渊渟私通外敌,残害百姓,尊太后旨义,就地正法。”尖细的声音在北庭城内传开。
黑云压城,大雪弥漫,要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还是别反抗了,顾将军,”魏自忠站在高台之上,“不然,因为你而伤到一城百姓可就不好了。”
顾渊渟浑身是血,乌发在雪中纷飞,他布满伤痕的手捏紧了手中的剑,声音如寒风刺骨:
“北庭城也是天子的臣民百姓,这么做,就不怕天谴吗。”
“百姓,是你的百姓吧,顾将军。”魏自忠看着他,“如今天下人眼中,你是他们的神。太后容不下你,你早该想到这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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