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勋年纪轻轻纵横官场,于“识人”一途自有高明。
不带感情地讲,乔冰的端庄大体,时秋染的狭隘阴狠,他都看得清楚分明,他同样也自认他非常了解江行止。
但在这一刻,江成勋发现他无法看透面前的十六岁的儿子。
“父亲说得对——”
江行止的一个称呼就引来屋内所有长辈侧目。
“父亲”不是不能叫,甚至“父亲”叫起来更显尊重敬畏,但江行止以前都是叫江成勋“爸爸”。
突如其来的改口,意味深重。
短短五个字更是让江成勋的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他一方面因为“父亲”两个字微感心酸,儿子是跟他疏远了,一方面又因为“说得对”三个字而心安,行止终究还是会做出正确选择……
江行止向后靠坐进沙发里,他把江成勋面上的表情全都看得分明,唇角慢慢扯开嘲讽的弧度,慢慢地,充满恶意地,接续完自己的后半句话:“这一切确实都是您的错。”
江成勋愕然。
客厅里沉寂如深海。
只有江行止冷涔涔的声音,化作无数根冰棱,铺天盖地地砸在空旷宁静的大厅里,扎得江成勋千疮百孔。
“父亲和时秋染认识在先,却还和我妈妈结婚,婚姻存续期内依然和时秋染苟合,是为不忠;您违背江乔两家拟定的继承人协议,给私生子落户,是为不义;爷爷奶奶反对时秋染入门,您带着时秋染公然在京都抛头露面,频频打爷爷奶奶的脸面,是为不孝;明知时秋染想让我死,您还一味偏袒,是为不仁。”
冷汗从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钻出,湿淋淋打落江成勋一身,他震惊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江行止笑着望向坐在左侧的江正廷。
老人家面上八风不动,唯有一双饱经世事的智慧双眼散发出灼人的矍铄光彩,少年的手心盖到老人家拄着鹤首拐杖的手背上:“爷爷放心,我跟父亲不一样。”
他露齿一笑,像足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年,俏皮又不无讨好地说:“因为我像爷爷和外公。”
江正廷和乔乐山,同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乖。”
“至于这件事情我有什么要求……”
江行止拍完老人马屁,又看向客厅里唯二站在那里的江成勋和时秋染,他食指抵着下颌轻轻地点,像是真的认真思考这件事情最佳的落幕方式,最后他眼睫一抬,笑了:“既然所有的事都是父亲的错,父债子偿,我代父受过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他嘴上说得隐忍大度,转头却睁着极其无辜的一双眼看着江正廷,问道:“爷爷您看呢?”
江正廷本来就是让江成勋到乔家来负荆请罪的。
江行止如果轻拿轻放,那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但江行止现在把皮球完全踢给了他爷爷,老爷子就得拿出态度来。
江正廷拄着鹤首拐杖,重重在地面上一敲,沉声道:“父债子偿,子不教父之过,江成勋,你犯的一切错,都是我教导有失……”
这话如山重,江成勋“噗通”一下跪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江成勋一跪,时秋染也赶紧跟着跪下去。
时秋染整个人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便是乔冰左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打得她口舌麻痹,便是江正廷挥着拐杖大发雷霆要把她赶出门去,便是乔乐山放狠话要让她时秋染再无立锥之地,时秋染也是斗志昂扬,丝毫不惧的。
因为江成勋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江正廷即将退位,乔乐山不过一届商人,江成勋却是正当盛年如日中天,只要江成勋的心在她身上,她就能屹立不倒。
但江成勋为什么能对她几十年如一日?
因为没有人比时秋染更能号得住江成勋的脉!
江成勋骨子里其实是一个爱惜羽毛,虚荣心膨胀,极度追求征服感、满足感和荣耀感的人,他娶乔冰,自以为是为了家族大局理直气壮,他不背弃时秋染,自我标榜有情有义。
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把这些事剥皮抽筋,把那肮脏腌臜的本质揭露出来,便是江正廷训斥的时候,也只能怒骂两声“逆子、混账”!
但江行止却把江成勋精心包装起来的那一层虚伪华丽的外衣赤|裸|裸地撕开——你江成勋就是个不忠不义不孝不仁的无耻之徒,你的亲生儿子这样看你,整个京都的人都是这样看你!
还有江正廷的自省,一句“子不教父之过”,几乎是连老爷子都帮着坐实了江行止对他的这些指控。
这些话要是流传出去,江成勋简直就要成为京都城莫大的笑话了!
如果江行止把所有的火气都发到时秋染身上,江成勋只会更心疼他的女人,和时秋染站到坚定的同一阵线,即使表面上不能袒护更多,背后也会多加安抚。
但现在江行止把所有的“锅”都扣给了江成勋……
时秋染犯下的错全都让江成勋一个人背!
江成勋只会把他自己受到的憋屈折辱全都迁怒到时秋染头上!
时秋染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连跪都要跪不住。
杀人不过头点地,江行止怎么能诛人心到如此地步?
时秋染的眼睛肿得几乎要睁不开,她隔着模糊的视线抬头去看江行止,惊见江行止也正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好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冰窟一样,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失去了温度。
时秋染蓦然间惊骇地瞪大了眼,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江成勋身上,因此只有她能看到。
那个十六岁的少年阴鸷的眼眸里忽然涌起浓浓黑雾般的煞气,他露出一个森冷如鬼魅般的笑容,继而缓缓举起右手,比在自己的脖颈间,轻轻一划——
那是一个“杀”的手势!
……
客厅里传来“咣咣咣咣”磕头的声音,佣人们摒着呼吸注意听——
原来是江老要让人拿棍子过来打江成勋,时秋染跪着磕头求饶。
佣人们顿时都被爽到了,心说活该!
这一对狗男女简直天理不容!
一个指使恶人下毒害江行止,一个看到亲生儿子被人害居然还护着凶手,打死他们都不为过!
不多时,屋内传来一声声沉钝的重器敲打肉|体的声音,佣人们纷纷用眼风交流。
这是真打上了!
客厅里一片鬼哭狼嚎,当着乔老的面,江老下了重手。
打完之后怒斥:“滚!”
江成勋和时秋染几乎真的用滚着逃出来。
江成勋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脸上气急败坏,狼狈不堪,他跑出来的时候还跟一个佣人撞到了一起,佣人就势往地下一倒,脚尖顺带把江成勋也绊了个踉跄。
时秋染披头散发,脸颊红肿,还急着去扶江成勋,却被江成勋猛力一推。
江成勋勉强站直身体,愤恨地,仇视地狠狠瞪时秋染一眼。
头也不回地抛下她离去。
……
“您看,江成勋最爱的人只有他自己。”
江行止站在落地窗边,天空在他深黑的瞳孔中倒映出浓烈的苍灰色,他将江成勋与时秋染的满面狼藉尽收眼底,那个画面让他感到非常愉悦,他的嘴角缓缓勾起冰冷嘲弄的笑意,对乔冰说:
“一旦他意识到时秋染这个女人给他带来的全是污名与羞辱,他会比任何人都更加厌恶她。”
时秋染害他一生,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江成勋,没有江成勋在背后,时秋染就是蝼蚁一只,根本掀不起风浪来。
这一世,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行止轻笑起来,笑声仿佛两种冷沉的金属互相擦击,竟似有尖锐之感,刺中乔冰的耳膜:“现在不过才刚刚开始呢。”
“嗯?”乔冰不解,“什么意思?”
江行止竖起自己的手掌,看着手背上一根根脉线分明的筋脉,缓缓地攥起拳,像是要将什么东西握进掌中。
他轻描淡写道:“既然是报仇,当然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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