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浪打电话到谢云书这里完全是病急乱投医,他之前联系了好几个平时处得不错的哥们,但那些人不是早睡了没接电话,就是害怕家里大人根本出不来,没想到谢云书真的接了电话,还真的出来了。
谢云书沉着冷静的声音也让仇浪镇定了下来。
等谢云书打车到了那家小旅馆门口,仇浪已经把谢云书让他做的准备工作全都做完了。
裴寂的情况比谢云书想象得要严重,他身上内伤叠外伤,发烧又引起发炎,整个人像是在锅里煮过刚捞上来,浑身热气腾腾,完全不省人事。
谢云书把自己带的厚外套穿到裴寂身上,又把雨衣也给他披着。
外套和雨衣都有连帽,把裴寂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谢云书让仇浪搭着手,把裴寂过到他背上,一路把裴寂背进出租车,又从出租车里带出来,背进医院里。
适逢流感,医院的急诊室里外都是人。
“医生,我们病人情况比较严重,人已经没知觉了,您方不方便给我们先看?”谢云书言简意赅,直奔重点,医生果然让他先把病人放到了诊疗床上,其他病人也没有特别反对。
仇浪是后来才跑进来的,他抱着谢云书的书包,气喘吁吁,手里的雨伞往下滴着水:“云、云哥……”
谢云书背着个百十斤重的裴寂,愣是把仇浪甩后面一大截。
“你在这里看着,”谢云书接过书包,把钱包拿出来,对仇浪说,“我去补挂号,医生应该会给他开个病床先挂水,他去哪你都跟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仇浪直愣愣地看着他。
谢云书一拧眉:“听到没?”
“哦哦!”仇浪慌忙点头,“知道知道!”
谢云书微叹口气,摇了摇头。
仇浪裴寂这样的少年,正是华国第一代“小皇帝”,他们被家人保护得太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平时咋咋呼呼日天日地,真遇到什么事,就跟个孩子一样六神无主。
谢云书匆匆离开急诊室。
仇浪走到诊疗床旁边,值班的医生已经给裴寂做了简单的检查,医生朝四周望了望,喊道:“这个病人家属呢?”
“我我,我就是他家属!”仇浪颇有些新鲜自豪地回答。
“你是病人什么人?”医生狐疑地看着他。
“我是他哥!这是我弟!”
医生看仇浪不太靠谱:“把他送来的那个小伙子呢?”
仇浪机智地回答:“那是我们大哥!去挂号交钱了!”
医生点点头,问:“病人满十八了吗?”
“还没呢,他虚岁十七。”
“他身上这外伤怎么来的?”
仇浪实话实说:“被他爸爸打的!”
医生眉头皱死紧,忍耐着没说什么。
仇浪赶紧把裴寂的病历递过去:“医生,这是我弟弟的病历,我弟弟没事吧?他是不是要住院啊?”
医生没答话,翻着裴寂的病历,坐到办公桌后面开始写药方。
这时有个护士进来了,她让仇浪拉着裴寂的胳膊,往裴寂腋下塞了根水银温度计,交代仇浪:“你捂着他胳膊,过五分钟把温度计拿出来,再出去叫我。”
仇浪乖乖说:“好的,谢谢护士阿姨!”
年龄不过三十上下的护士很不悦地瞪他一眼。
仇浪丝毫没察觉出护士“阿姨”对他有意见,他站在床边牢牢把裴寂夹着体温计的那只胳膊给他按着,低头叫了两声:“裴哥!裴哥!”
裴寂脸蛋通红,眼睛紧闭,长长的眼睫毛耷拉着,在灯下一颤一颤,眼睑下一圈青灰,孱弱得不像话,他似乎听到了仇浪的声音,干燥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仍然没有睁眼。
仇浪的心思却定当了许多,至少他觉得他裴哥人在医院里,是肯定不会死的,而大功臣显然就是谢云书,仇浪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书呆子,关键时候还是挺用得上嘛!”
夜半送诊,免不了一番兵荒马乱。
医生先给裴寂开消炎药挂水,然后才开始采血做一系列检查。
谢云书挂号拿药缴费,在几个楼层里跑来跑去,终于回到病房里歇口气。
护士正在给裴寂上药。
谢云书走近床边,不由倒吸了口气。
裴寂趴在病床上,上身裸着。
少年单薄苍白的肩背上浮凸着一道道鲜明的鞭痕,因为发炎,所有的血痕都红肿着,看上去怵目惊心,刺得人眼睛血红。
“这是谁干的?”谢云书压低了嗓音问仇浪。
仇浪小声说:“他爸。”
“有当亲爹的这么打儿子的?!”谢云书一时没控制住,声音都变了调。
仇浪招招手,示意谢云书跟他出去。
两人坐在病房门口的塑料凳子上,仇浪挠了挠头:“云哥,等裴哥醒了你可千万不要问他,他最不喜欢让别人知道他爸打他的事了,这是他雷区,谁点谁炸……”
“这他妈是他能不吭声的事儿?”谢云书愤怒,“家庭暴力永无止境,他打算就这么挨一辈子打?”
“那能怎么办啊?那是他爸啊,总不能去报警吧!”仇浪先苦着脸,又异想天开,“现在我们裴哥是打不过他爸,不过以后裴哥会长大,他爸也会变老,那时候就不定谁打谁了!”
“滚蛋!”谢云书哭笑不得,“这他妈说的是人话?”
仇浪撇了撇嘴,还是只能说:“那怎么办啊。”
是啊,他们能怎么办啊,他们只是十几岁的孩子,经济尚未独|立,连筋骨都还未长齐,即使再叛逆再桀骜,他们依然天生臣服于这个社会的某些强权,只因他们还是孩子。
谢云书只见过裴寂的父亲一次,是在裴寂的葬礼上。
那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军官一身戎装,脊骨笔挺得就像后背里杵了一把剑,他的脸上虽没有过多表情,但眼睛里血丝弥漫,苍凉哀伤从骨缝里渗出来,那是遮掩不住的丧子之痛。
谢云书沉默半晌:“裴寂他爸打了他,还把他赶出来住小旅馆了?”
仇浪说:“那倒不是!头几天伤得重的时候裴哥是被按在家里养伤的,后来能跑了他就跑出来了,但他不肯去他表哥家,也不肯去我家,因为他爸一下子就能把他找出来,所以他自个儿找了个小旅馆,只有那种小旅馆不跟他要身份证,裴哥说他就是死在外面也不要他爸给他治!”
谢云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裴寂的一身傲骨用得全不是地方。
但这就是裴小狗能干出来的事。
少年人反抗的方式极为幼稚,甚至不惜以己身为武器,横冲直撞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仇浪说着不能出卖裴寂,在谢云书三言两语的追问下,还是把裴家的那点家事全都给秃噜出来了。
裴寂他们家是军人世家,裴寂的爷爷伯伯还有他爸爸裴林生全都在省会宁城军区当兵,裴寂的妈妈是海滨人。
裴寂父母是相亲认识的,结婚后裴寂妈妈没有随军,还是留在海滨工作,裴寂出生后也落户海滨,常年跟着他妈妈。
裴氏夫妻聚少离多,最终分道扬镳,裴寂的妈妈出了国,组建了新家庭,那会裴寂才七八岁。
小孩子没了妈妈哪有不哭闹的,裴林生在军队那样纪律严苛,上下级分明的地方常年居于高位,早就习惯了所有人的服从,也没有耐心哄孩子,他制止裴寂哭闹的方式就是打。
裴林生越打裴寂,孩子跟他越不亲,随着裴寂年岁渐长,慢慢的就敢反抗了。
之前裴寂是在姥姥身边长大的,但是姥姥姥爷头两年相继过世,裴寂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在偌大的房子里,裴林生偶然回来,父子两个见一次就动一次手。
“这回是打最重的一次了,”仇浪说,“那天裴叔叔正好去马场,顺手揣了根马鞭回来,把裴哥抽得够呛!”
医院的走廊里坐满了半夜来挂水的人,大人的叫声喊声,护士们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小孩子的哭声交织成嘈杂的噪音。
上一篇:穿成北极熊后我成了团宠
下一篇:炮灰Omega他精神力爆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