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云书并不是普通的业务员,他原本是该坐在这场饭局的主人胡茂中旁边的,是他自己谦虚把主桌上的位置让了出来,贺峰可以对这张桌上的任何一个人讲这种话,但对谢云书是不合适的。
习武干笑着,想要拿起那个酒杯:“贺先生既然这么说,那我们今天可要豁出去了……”
贺峰拦住习武的手,这个混了八分之一欧罗巴人种血液的粤东纨绔一双瓦蓝色的眼珠在灯光下乌沉沉的,跟他手上的那个眼睛纹身一样充满了吊诡和邪魅,他盯着谢云书笑:“要是谢经理看我是外地来的,看不起荣达,看不起我贺峰,就当我没说。”
包厢里很吵,除了他们这桌,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云起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贺峰来者不善,都有点不知所措。
华国的酒桌文化源远流长,酒桌上的每一个位置代表的都是这个人的身份、地位,等同于这个人的脸面,贺峰的酒,如果谢云书不喝,就是看不起荣达和贺峰,打了荣达和贺峰的脸,如果喝了,谢云书就是为了签单,无端端把自己身份降了一截,打他自己的脸。
贺峰虽然无礼至极,但他们却不能拿贺峰怎么办,而谢云书要是也在这个时候尥起蹶子,那就会让主人胡茂中非常没面子。
怎么做都为难,怎么选都屈|辱。
习武在桌下拉了拉谢云书的袖子,示意他向胡茂中求救。
谢云书就在一片惶然不安中站了起来,他伸出两指捏起那只酒杯,转身面向贺峰,轻笑着说:“贺先生这样说就太见外了,有朋自远方来,咱们今天理该只谈交情不谈生意,你说对不对?”
贺峰眸光频闪:“怎么个只谈交情不谈生意?”
谢云书眼尾上挑,勾出一个极其嘲讽而挑衅的弧度,语气里却一派真挚恳切:“酒逢知己千杯少,贺先生你喝多少,我就陪多少。”
贺峰很意外,也很亢奋,他当然是故意刁难,却不料谢云书这样轻描淡写,四两拨千斤的,不动声色之间就把这球给他拨回来了。
现在轮到贺峰做决定了,不喝,他荣达小贺总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主动怂了;喝,大家极限一博一,输赢还未知呢。
这样近的距离里,贺峰能够看到自己的整张面容都倒映在谢云书清澈的瞳仁里,纤毫毕现,这双眼睛仿佛将他整个包裹了……这个念头一蹿进脑海,仿佛有一根注满了强力春薬的针管打进了贺峰的骨髓深处,触电般的刺激和筷感在一霎那间流遍全身,简直要让他就地死过去。
贺峰当然不会认怂。
谢云书和贺峰你一杯我一杯,两人大有一副喝不死对方不罢休的狠劲,慢慢的,隔壁桌上的人也都注意到了。
“他俩怎么杠起来了?”
“都是年轻人,谁也不服谁吧,呵呵。”
杨副局和胡茂中自然说了两句话,但其他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最后竟是分成两个阵营,给谢云书和贺峰分别加油起来。
贺峰是在酒|色场里打滚过来的,论酒桌上一对一,他还没输过给谁,然而今天的酒,他是越喝越心惊。
他不知道谢云书喝酒是不上脸的,只觉得谢云书那张素净白皙的脸上笑容越来越深,眼睛越来越亮。
胃里渐渐袭上火烧一般的痛感,贺峰又一口酒咽下喉道,就像一粒火星掉进了布满酒精的血管里,埋伏了许久的引|线被轰然点燃,整个五脏六腑全炸开,烧得他心肝脾肺肾一片焦土。
贺峰的意识是在一瞬间被抽离的,在他的脑袋重重撞上酒桌之前,最后停留在他放大的瞳孔里的影像,仍然是谢云书的那双眼睛,氤氲着血丝弥漫,却又闪烁着剑气寒光。
……
谢云书也醉了,满世界天旋地转,酒精刺激着中枢神经,他一路上手舞足蹈,咒骂着贺峰的祖宗十八代。
习武几人连抱带抬地带他回酒店,他们听到最多的,是谢云书骂贺峰“种|狗”,这让大家都非常纳闷,贺峰就算是狗,也是条疯狗、恶狗、无事生非狗,这怎么骂得到种|狗上去呢?
进了酒店习武和赵正把谢云书弄进房里,两个人都折腾出一身汗,气喘吁吁。
赵正站在床边,两手插着腰直喘气:“小谢怎么这么傻?那会胡总都说话让他别喝了,他还接着喝!”
习武啐他一口:“你懂个什么?喝酒是贺峰最先提出来的,就相当于他划出了个道儿,我们小书把这个道儿接了,明刀明枪跟他硬碰硬,这才是爷们儿!贺峰输在那张酒桌上,比输什么都现眼!”
赵正不懂这些弯弯道道,捶着腰先出去了。
习武给谢云书盖上被子,看他闭着眼睛,呼吸沉沉,应该是睡着了,又冲着他比了比大拇指:“真是个爷们儿!”
这才关了灯,出门去了。
不过片刻后,房里响起一阵阵的手机铃音。
谢云书迷迷糊糊的,被吵醒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顺着铃声在床上找到自己的衣服,摸到了手机,他醉得那么厉害,大脑里面一片混沌,手指都是麻痹的,却精准无误地按到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到了耳朵边。
江行止温柔的声音立刻从话筒里传了过来:“云书。”
喝醉酒的人是最受不得委屈的孩子。
谢云书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江总……”
江行止被唤得一怔:“云书?”
“江总,江总……”谢云书呜咽着,一声声地唤。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你了?”江行止被谢云书叫得心脏揪紧成一团,疼得几乎要不能呼吸。
“欺……欺负,贺峰……”
江行止急促地问:“贺峰是谁?哪个贺峰?”
谢云书说:“贺峰,是我以前的老板,要不是他,我还不会去申城……”
江行止终于意识到了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喝酒了?喝醉了?”
“嗯……”谢云书的声音哑得不行,又带着浓浓的哭腔,“喝酒了,喝醉了……”
江行止细细分辨着那头的情形,首先确认了谢云书在酒店里,是安全的,先放下了一半心,又忍不住愠怒:“身边没有人照顾你吗?习武他们都在干什么?”
他找了另一部手机,正想给习武打电话问一问情况,就听到谢云书充满了委屈的哭诉:“没有……”
话筒那头的嗓音明明来自于青葱少年,本该如明泉般清澈明润,传入江行止的耳里却那般沙哑沧桑,透着沁入骨髓的寂寞与荒凉:“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
江行止只觉得心脏被重重一击,一股混合着酸苦与铁锈滋味的液体从胸腔里逆涌而出,灌满了整个肺腑。
谢云书前世在遇到自己之前的经历,于江行止而言是一段空白,然而即使谢云书从来没说过,他也知道那必然是极为孤苦的时光。
江行止用手背紧紧抵着自己酸涩的唇鼻,反反复复深呼吸了许多次,才颤抖着嗓音:“你怎么会是一个人?我在这呢。我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
“没有,我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陪着我……”
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覆盖得密不透风,谢云书睁着迷蒙的眼,眼泪不断不断从他的眼眶里涌出。
他的意识在前世和今生中不断沉沦挣扎,脑海中一幕幕现实与幻境相互交织,让他完全混淆了时间空间,难分今夕何夕,他甚至也分不清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谁,所有的委屈和苦难在这一刻如同积蓄了两个世纪的山洪,倾闸而下。
“我……总是走得好好的路,突然就摔一跤,跌得头破血流,一直……都这样……”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小谢的前世,这是必须要交代的,也是必然转折,贺峰虽然是个变态,但不会有雷的。
祝大家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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