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摇头。
小雪把汤端给他。
寒潭道:“多谢。”
小雪摆摆手,又坐回了灶台边上。
刚做完饭的灶台一摸都烫手,不知道他是如何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的。
他给汤吹气,还不忘同寒潭道:“寒大人尝尝,这可是我一箭射下来的。”他说这话时难掩得意,从眉毛都嘴角都是个上扬的小模样,到底还是个少年人,面容还稚气未脱,有点孩子气。
寒潭有点不解,“一箭射下来的?”
小雪笑眯眯地说:“我这些时日熬惯了,左右睡不着,就去城外校场看他们出操,顾太守把这只羊五花大绑挂在树上,羊角系个了个小小的竹筏,正中有一红圈,百步之外,射穿红圈者为魁首,”他朝锅里点了点头,好像在和羊打招呼一样,“彩头就是这只小羊,我瞧着觉得很可怜可爱,就试了下,不想竟真射中了。”
寒潭无言地望着小雪。
他本来话就少,这时候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半晌才道:“可怜可爱?”
小雪又喝了一口,惬意地眯了眯眼,道:“寒大人,怎么不喝?”
寒潭低头喝了一小口。
因两位大人还没起,厨房内并不很忙,大多懒洋洋地做事,小雪啧啧道:“日上三竿尚不起来,”想了想,又吩咐地下说:“待两位大人起来,将汤也端过去……多加些枸杞。”
寒潭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汤。
他恨不明白,在元簪笔身边,为何小雪如此活泼。
小雪朝寒潭点头,风一阵地出去了。
寒潭:“……”
更不懂了。
小雪到前面时就见元簪笔站在花圃前,好像很认真地盯着面前欲死不活的花看,“大人,早。”
元簪笔收回视线,但已这个时候了,实在回不出一句早字。
小雪见元簪笔神色似有纠结,笑呵呵地问:“姐姐还没起?”
元簪笔回道:“头发怎么湿着?”
小雪摸了摸头发,道:“方才去了顾太守那骑马射箭,又同一群猛汉较量,回来一身汗,我见杀羊用的热水多出了些,就顺便洗了洗,大人,可要喝汤吗?”
元簪笔道:“不必,多谢。”
小雪啜了口汤,咽下去后低声道:“大人,属下奉大人之命去牢中查看,季微宁遭人行刺,刺客用着一把极奇怪的刀,属下与之相遇,本想溜走,但此人似乎有些疯癫,还想对属下下手,属下便将他杀了。”
元簪笔微微皱眉。
元簪笔既然不问,他便不多言。
“辛苦了。”元簪笔道。
小雪道:“属下分内之事。”他话锋一转,“不知姐姐可要喝汤吗?”
元簪笔淡淡地说:“你姐姐有些事,先不要去扰他。”
小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显然是误会了元簪笔的意思。
而在元大人口中有事的乔郁却是真的有事,一大早上起来,他尚没来得及梳洗,虽然确实是他起的太晚了。
隔着帘子,男人躬着身道:“属下到时,那疯子已死了,属下注意到周围的草上有血,约莫着杀他之人应踩到了那疯子的血,因大人要格外注意府中动向的命令,在那疯子死后每个出入府中的人属下都已仔细查过,唯有一名叫小雪的侍卫靴下有血迹。”
乔郁手中玩个玉梨,闻言道:“小雪?”
这人道:“是。”
他长得一张极为普通的脸,寡淡得叫人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记得。
玉梨在乔郁手中转来转去,他笑了笑,道:“他这个身份,鞋下沾上血迹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男人不答话,他不需要和乔郁对话,他仅仅负责汇报所有自己看见的,查到的东西,至于乔郁怎么想,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刘曜那怎么样?”
男人道:“刘曜每日都去皇帝寝宫,那守卫森严,属下等无能,无法进入。”
乔郁嗤笑,“他要做孝子贤孙,也不知日日在皇帝面前晃着,会不会把皇帝气得折寿。”语毕,道:“刘昭如何?”
“在那的人传信说,还有五六日就要到了。”
乔郁点头,道:“本相知道了,下去罢。”刘曜虽将刘昭视为肉中刺,并不代表乔郁会下手,刘昭若是死在路上是刘昭无能,然而活着,更添许多趣味。
男人退出去。
玉梨停在乔郁掌中,乔郁一指推了推梨把,推得玉梨在他手上转了半圈。
小雪鞋上有血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方氏的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
乔郁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他家元大人,要是心思少一些,脑子笨一些,戒心在低一些,他们相处起来或许会相当轻易。
不过,他转念一想,那便不是元簪笔了。
寻常人家夫妻,讲求的不过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恩爱缱绻,怎么到了他身上,竟要挖空心思,揣摩对方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呢。
元簪笔站在外面,叩了叩门。
他知道乔郁在里头有事要谈,怕遇上了两人尴尬,先前叫乔郁知道他过来了。
总是在这等地方贴心。
乔郁觉得受用,又觉得有点好笑,元簪笔处变不惊,所有想法都藏得极深,若他不愿意,任谁都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这个性子,乔郁心道,难道本相与旁人在卧房偷情叫他知道了,他也要先叩门再进,留些颜面吗?
元簪笔推门进来。
乔郁懒洋洋地躺着。
元簪笔道:“小雪问你,可要喝羊汤吗?”他补充,“他从顾渊渟那赢过来的。”
乔郁闻言不躺在床上装死,撩开一角帐子,露出小半张脸妖里妖气地笑着,道:“你们两个怎么都对顾渊渟那情有独钟?”
元簪笔过去,将帐子挂在錾金铜钩上,弄得一点褶皱都无,才回道:“这话说的奇怪。”
乔郁似笑非笑,“不奇怪。”
元簪笔道:“喝吗?”
乔郁颔首,“人杰地灵,造化钟神秀,我也想看看顾太守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说的好像锅里炖的是顾渊渟一样。
元簪笔坐在床边,微微笑了下,“无端之言。”
乔郁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恶虎扑食似的,“大人,元大人,你都知道这是无端之言,何必非要点名,你又不是府衙里的官儿,本相难道要你明察秋毫吗?本相要的是……”
元簪笔偏头,亲了亲他的脸。
还没等乔郁有所反应,他就转过头,“该起来了。”
乔郁道:“既在行宫,无朝会,无召见,更无繁杂事务,一应人情往来本相都推拒了,整日无所事事,起这样早做什么?”他抬手摸了摸元簪笔方才亲过的地方,道:“元大人,你这些安抚人的小能耐进益得倒是一日千里。”
元簪笔回道:“是乔先生教的好。”
这话是先前俩人不着调的玩笑,却听得乔郁心痒,联想起当日做的梦,更觉遗憾,“本相何不能早生你数年,真给你做先生。”
元簪笔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他。
乔郁搂着他不放手,将头埋在他颈窝里。
元簪笔道:“起来。”
乔郁搂着他往后一仰,元簪笔猝不及防,且不打算抵抗,就被他拽到了枕头上。
“有何要事?”他反问,“你陪本相再躺一会,之后你做什么本相都同你去。”
元簪笔顿了顿,“什么都同我去?”
元簪笔极少和乔郁提出要求,或者说他根本没提过要求,这话如此稀罕,稀罕得乔郁都觉讶然,他贴着元簪笔的脖子蹭了蹭,“嗯,纵是九死也不悔。”
元簪笔睫毛扇动,他垂眼,“不必死。”
乔郁亲了他一大口。
元簪笔安安静静地和他躺着,若不是伺候的人将不知是早膳还是午膳的餐食端进来,二人竟也没有起来的打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