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恭顺地点头,“是。”
淮王问:“那么,姑娘是谁的人呢?”
第69章
阿瑾跟在淮王身后。
淮王悠闲地在王府木廊内散步,走了不多十几步,突然想了什么,将那命运多舛的帕子递给阿瑾,道:“擦擦脸上的血。”
少年白皙的面庞上只有小小的血点,看起来就如同雪地上上的梅花一般,阿瑾用指尖在脸上轻轻一刮,蹭掉了血迹。
“没有了。”阿瑾回答。
在少年人心中,淮王尊贵无比,于是爱屋及乌,连带着淮王的一切都尊贵了起来,溅在他脸上的血乃是污秽之物,实在不必用淮王爷的帕子。
淮王略有点嫌弃地把帕子塞进阿瑾手中,“手上还有。”说完不等阿瑾回答,抬步向外面走去。
淮王府戒备比往日森严不少,护卫人数骤增,倘是先前,淮王大概要进宫谢恩。
这没心没肺的淮王爷大摇大摆地向门外走去,还未踏出大门,便有刀刃横在眼前。
雪白的刀刃把淮王的面容都照亮了。
少年郎扬眉,手未碰到刀刃,就被淮王转手顺手揉了头发。
阿瑾只好忍耐着,神色冷然地望着青年军官执刀的手。
年轻人客气,语气却不容置疑,“殿下,谨遵太子殿下口谕,京中眼下不安定,殿下乃是千金之躯,为了殿下的安全,还请殿下在家中等待。”
淮王点头,觉得这番说辞很冠冕堂皇,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只不过,京中一向守卫森严,是谁让京中不安定了呢?俊美非常、眉眼含情的王爷笑着道:“多谢太子美意,”淮王比太子更体面,“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本王不便叨扰,还请这位大人替本王写过太子殿下。”
他不显恼怒,亦没有忧虑,语调闲适悠然得不像面对执刀的官兵,而是花楼里顾盼生姿的姑娘。
这最荒唐风流不学无术的怀王殿下,此刻或许是京中最平静的人。
这人不卑不亢地望着淮王,望着刘氏王族中最得皇帝喜爱的王爷。
他颇受太子器重,不然也不会奉命把守淮王府邸,在来时他想过若是淮王不愿意接受现状大闹一场,或者坚持要面见太子他该怎么办,但眼前的淮王似乎一点都不为太子控制都城而烦恼。
哪怕是朝中最最迟钝平庸之人也该明白,一个早就不得皇帝喜爱的太子控制都城的目的是什么。
可淮王却一点都不着急,不为自己忧虑,也不皇帝担忧。
他分明受尽了盛宠,就算对皇帝没有半点兄弟之情,也该害怕新帝登基后,他就此被冷落才是。
青年人拱手道:“不敢承淮王一声谢,定为王爷转达。”
淮王颔首,搂儿子似地把阿瑾连拉带拽地弄回内门,一面搂着还要掐少年人细嫩的脸,感叹道:“本王若是有个儿子,大概年纪和你也差不了多少。”
阿瑾白生生的小脸被淮王没轻没重捏得发红,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被主人圈在怀里,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他武功极高,想轻巧地躲开淮王爷在他脸上乱捏的爪子实在再容易不过,但两个想法在脑中冲突,他一时纠结,只好被淮王捏个泥娃娃似地捏着。
“属下,属下,”阿瑾说了半天,他嘴不笨,不然当时也不可能劝得动羽先生,偏偏碰上淮王就不知道说什么了,道:“属下不是王爷的儿子!”
“知道你不是。”淮王笑眯眯地说,又捏了一下少年人水豆腐一样的小脸才放开,阿瑾早就不是小孩了,少年人身量高挑,虽然面容还有点雌雄莫辩,但轮廓比以前锋利了好些,他没想到的是阿瑾看起来消瘦,脸还是软软肉肉的,手感上佳,又凉又软,若这是个及笄之年的姑娘,以淮王爷的性子,定然要一亲芳泽,“你要是本王的儿子,”他啧了一声,“可真是,”倒霉透顶。
上辈子烧杀抢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辈子来还债了。
后继有人于他而言原本就是一种痴心妄想。
无子无后,便意味着……少一分掣肘。
淮王爷笑得眉眼都弯起。
如今整个京城都被在太子手中,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要出兵清君侧了?
古往今来,有许多皇帝被巧言令色的臣子迷惑,做出无数误国误民之事,但无论如何,终归是帝王清白无辜,充其量不过识人不明,权奸祸国,除去权奸自然海清河晏。
不过,谁是拿来祭旗的权奸呢?
淮王爷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对阿瑾道:“阿瑾,你说,若你有一把极趁手的锋利宝剑,你会轻易丢了这把剑吗?”
阿瑾圆溜溜得,像个女孩子似的眼睛一转,却回答:“若是主人叫我丢了,我便丢了。”
淮王哭笑不得。
于皇帝而言,乔郁何尝不是一把用着顺手的剑?乔相狠绝,在朝中树敌无数,所能依靠的,仅皇帝一人。君欲其生,则生。君欲其死,则谢恩赴死。
皇帝用这样一把吹毫立断的锋刃,这样一条不计后果的疯狗,这么些年来,明里暗里处置了多少朝臣,又让多少人噤声?
世族势力早就不同往日,皇帝将权柄大多拢在手中。
既有鹿卢,何用鱼肠?
他松开少年人,欣慰地说:“我那太子侄儿还是有些能耐,不算辱没他父亲的心思。”陈后单纯,只一出身比旁人更高些,也更幸运些的贵女,至于他的皇兄……淮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只是不知道,我那个好侄子拿什么打动了季微宁。”
……
与京中的紧张肃杀不同,行宫处安宁闲适,皇帝带的人不少,但被管事官员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任何疏漏之处。
行宫建在半山,大半被郁郁葱葱的百年古木掩盖,行宫明亮百步一楼,飞檐斗拱无不精致,行宫建筑虽繁复,却不奢华,用色古雅恬淡,或许因为此处乃是帝王家的祈福之所,因而处处清净,不似行宫,反而像是道观。
行宫附近有几十处别苑——官员无召不得入行宫,皆被安排在别苑居住。
随行品级高者自己与随侍独居一别苑,随着品级下移,一别苑中同住的人也更多。
乔郁的住所有四处院子,他挑了一间,待收拾好后什么都不管,干得第一件事竟是换了衣裳睡觉,全然不顾现在还是白天,皇帝随时可能召见。
被安排伺候乔郁的扈从看得目瞪口呆,陪皇帝祈福的贵人他们见得不少,如乔郁这般好像八百年没睡过觉,不第一时间去皇帝面前谢恩的却是头一个。
乔郁命人点上安神的香料,不多时竟真的睡着了。
他睡得不安稳,梦中不少光怪陆离的玩意,好的坏的活的死的都入了梦,醒过来头晕脑胀。
精致玉香炉悠悠地吐出香气,香味淡得很,带着浅浅的凉意,闻着叫人舒服。
乔郁做了几个时辰噩梦,越看这漂亮的死物越不顺眼,正要开口叫人把这东西丢出去,余光忽瞥见门外站着个修长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立着,他以为是寒潭,轻轻咳嗽两声,慢慢道:“寒潭?正好,你进来。”
外面的人影问:“你受寒了?”
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不是元簪笔还能是谁?
乔郁原本睡得惺忪的眼睛一下睁大了,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却抱怨道:“你早来了怎么不要人叫我,为何不进来,难不成还要本相爬出去应你?”
元簪笔推门而入。
他衣裳颜色浅淡,灯光落在上面,让乔郁眼前似乎都明亮了起来。
乔郁朝他招手。
元簪笔却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先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挂到一旁。
元簪笔此人做事有条理,脱衣服也也有一种家教甚严的漂亮。
乔郁拿手撑着脸,悠闲地欣赏美人更衣。
元簪笔一面换一面询问道:“可要我帮乔相把寒先生叫进来?”
他知道元簪笔的外袍上沾了外面的寒气,两人见面了,乔郁岂有不在他怀中腻歪的道理?因此极有先见之明地把袍子脱了下来。
可惜元簪笔只脱了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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