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分|身加上一小节时间之线的确不够,可若加上我,一个六阶的画仙,那就足够召唤画祖了。”
苏折摇了摇头,惊愕到了几乎失语的地步。
“不,不可以……老师你不能够……”
他曾经因为行幽的遇险和丹希旁观的冷漠,产生了极强的不满和怨愤,可此刻全抛了下来,只剩下即将失去的恐惧和悲伤死死地攥住了灵魂。
可丹希却以温柔而坚定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身上的颜色都在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在流失,他整个人都在向黑白过渡,仿佛一幅七彩的画渐渐转化成一种缺色的底片。
“我怯懦旁观了整整一辈子,从头到尾未曾被行幽瞧得起,也未曾对抗过掌教的锋芒。只有今日做这一件事,才算对得起这画祖创物的名头。”
“能在这一生的最后关头遇到你,收了你这个徒弟,还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幸事啊。”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最后,丹希身上几乎所有的颜色都已纳入了胸膛的这支笔,整个人只剩下了黑与白,就像一只不属于人间的幽灵盘踞在空中,他朝着苏折虚弱地笑了一笑,以近乎透明的手掌,递过去了一只幻彩瑰丽的笔。
而在苏折颤动地接过那支笔的时候,心底同样映入了一些远古的符文,使得他迫切地闭上双眼,紧急消化着这海量的知识。
仿佛是集中于这最后的传递,他闭上眼的时候,只闻到空气中还飘着丝丝缕缕的熟悉墨香,耳边好像还残留着那一声声温柔的嘱咐。
可等到他睁开眼睛之后。
丹希已经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了停留在他手掌中的,一只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的神笔。
第172章 点睛
眼看着属于丹希的一切痕迹都消失在了这个世上,只留下一只熠熠发光的神笔,苏折只觉心头似被这笔尖狠狠戳动了一下,留下的痛像烟雾一欲散而不散。
可事到如今,他抬眼看天,眼见着那一青一黑的两个巨大身影盘踞在天空,仿佛两把刀子把这苍穹一分两半,可若再不行动,今后的天只怕就不会再有分明的黑白界限,只有一片悲哀的混沌了。
他只能强忍悲痛,咽下酸楚,狠狠擦了一把眼角的热泪,拿出神笔,在虚空之中划出许多咒文,再以层层叠叠的的小咒文,描绘出一个隐约的人形。
那个人形是在他接过笔之后,就直接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的,好像是丹希的记忆也留在了这笔上,然后传递给了他。
所以苏折一笔笔画来,那空中的人形渐渐地清晰。
然后慢慢地,他眼前的世界忽然像是一道镜子似的出现了无数道裂纹,这纹路和裂口渐渐如潮水一般无数条地向外崩散,最后彻底破裂,从中溢出了难以形容的彩光与神辉。
在这种目眩神迷的光彩中,一个人形隐隐出现在了光团的中央,好像是从里面跳脱出来的一抹影子,他竟从中走了出来,显出了隐约的轮廓、接着是不断涌现的色彩。
在苏折无比惊异和愕然的注视下,一个身着神仙道衣,周身遍布华彩的年轻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其面容身形就像是一副兼具了天地精华的画,无论是比例线条,还是光影深浅,都接近完美中的完美。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出这一人所代表的美感。
可与之相对的,他的眼神却透出穿透万世的苍冷漠然,突兀地抛过来一眼,苏折就彻底怔住了,好像自己所有的欲望感情都被这一眼给看空了。
“异世的小金乌,是你召我来此的么?”
他说话不急不缓,但一字顶着一字出来,好像一张旨意牢牢顶着苏折。
苏折压下心中的澎湃,尽力冷静地解释道:“画祖,您在这个世界的分|身遭到了其他仙祖的围剿和徒弟的背叛……如今这位徒弟已然篡夺了画祖的位置,要对画仙一脉的战龙赶尽杀绝……还请您出手……”
画祖却摇了摇头:“本尊不能干预此世诸生的命数。”
苏折一愣,惊道:“可这不是别人,是您在另一个世界的对应体!有这么一个欺师灭祖的徒弟,您难道还能看得下去,您莫非不该出手管管么?”
年轻的画祖依旧摇头:“即便如此,本尊也不能干涉。”
苏折心中一痛,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却被他瞬间狠狠地擦掉。
“为了召唤你,丹希老师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光亮和色彩去修复这支笔,如今你却说自己无法干涉!?我们虽非同一世界,却也在维护道统、剿除天魔,您怎么能见死不救!”
年轻的画祖微微一垂眉,他的面容虽然年轻,可眼角眉梢的每个部分都有很深的资历,随便一动就是一副历史。
“本尊知你所忧,可本尊也不过是一抹在此世的投影,不能杀死天空上的那位。”
苏折的眉头微微一搐,冷声道:“你不能杀死那一位,难道连限制和封印他也不能么?”
“不能,也不该。”
“若您一开始就决定了袖手旁观,那您还受召过来干什么?”
年轻的画祖微微挑眉,却没有半分人气儿,只像一个完美的佛像被一个工匠利落而干净地在脸上刻了一小刀。
“小金乌,你可知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苏折的表情沉了下来,似乎是彻底失了恭敬:
“若你真不能干涉此世诸生的命运,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即便我攻击了你,或者想法子夺取你身上的一点精华颜色,你也不能对我怎样?”
年轻的画祖居然笑了,他笑起来就好像把整个世道的笑容都汇聚在了唇角,显得一种弧度透出了千万种味道。
“你这后生晚辈的胆子,实在是比天上那位还要大几分。”
苏折冷声道:“如果你不帮忙,等到陈小睡的睡意散去,那位掌教苏醒过来,我迟早也会被撕碎,反正都是鱼死网破,为什么不现在就做呢?”
“最起码,能在死前冒犯一回异世界的创世仙祖,也不算是白白活了这一遭,不是么?”
这种话放在平日,简直是大不韪的冒犯,可如今到了生死关头,苏折觉得自己简直有了用不完的狠劲儿和勇气,他也做好了对方恼羞成怒、愤然离开的准备。
而就算对方离开,他也可以再行召唤一次别的世界的画祖,只是这一次,他可能就得用尽自己身上的灵气了。
年轻的画祖看了一眼天空,叹了口气,然后忽然又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向了苏折。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也有一只名叫苏折的金乌,先前被你召来的时候,本尊还看不出你的心性如何,如今倒是能确认……你虽然修为浅薄了些,年岁年轻了些,但确实和他的心性一致。”
他顿了一顿,道:“如此,我倒可以放心施为了。”
苏折却被他的话给吸引去了全部注意:“你的世界里也有我?不对,你对平行仙界的我很熟悉?”
画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一句极为恐怖、且不合时宜的怪话。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被谁召到这个世界的么?为什么每个平行仙界都会有你在?”
苏折顿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像是接触到了一种形如深渊的真相边缘,以至于浑身都有些战栗起来。
他刚想问点什么紧要之事,年轻的画祖却忽然话锋一转:“本尊虽不能直接干预这个世界的生死运转,但倒是可以把一件事提前。”
“什么事?”
“这个世界的我虽然遭遇了分割,但他迟早都会复活的。”
在苏折的惊异中,年轻的画祖笑了一笑,五官继续透着近乎完美的神异,眼神里竟透出了难得的一丝儿人味儿。
“如今我便把这复活提前,让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说完,他大袖一挥,好像挥动了一种无形的巨笔,彻底搅乱了天空、云层、气流的动向,使原本凹凸有致的苍穹渐渐化为了一张二维化的画布!
然后,画祖便以这苍穹为画布,手掌轻动间,就好像在上面描绘出了一个被分割的人像,可渐渐地,随着他的画笔酝酿,被分割的残肢轮廓们渐渐地往中心靠拢,而不远处的天空与大地也像是被一种莫名的引力所吸引。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