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实中的苏折也只好看着这对面的自己,冷下心中滚烫的疑与虑,质问道:“他是如何死的?你可曾看到他死去?”
此言一出,旁边的猫猫魔尊就仰了个头,似嗔似嫌道:“你怎么又和幻象里的人认真问起来了?这说不定是你的心魔。”
苏折却淡定道:“你还是稍安勿躁,正因这是心魔作祟,我才要直面心魔。”
他眼角眉梢不露一丝软弱,语如消金、声似断玉,竟无半分犹豫,全是刀子般的果决凌厉。
猫猫魔尊一半暗恼,一半又暗自欣赏对方的决心,干脆就呵呵一笑,盘成一道软软黏黏的黑墨团子,只专心看起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来。
而苏折此问一出,那幻象中的苏折便道:“他自始至终放不下对掌教和那几个居士的仇恨,最终……他选择了屠戮画轴山门人,逼迫那掌教仙人提前出关。”
苏折面色不动,只道:“然后呢?”
幻象中的苏折叹了口气:“然后……你还不能预料到么?”
“他虽身负一百零八天魔,手握上古法宝,驱得动千妖万魔,却终究敌不过对方。”
“先是孟光摇被杀,接着是陈小睡自爆,连慕容偶也拼尽了一切,可依旧没有挽回颓势。”
“那掌教使了画祖权能,行幽的存在便被彻底抹除。”
苏折眉心微微一颤,几乎不敢相信道:“就……这么简单?”
另一个自己点头道:“六阶与七阶之间的差距,或许比一阶到六阶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当掌教的权能仙力已直逼当年的画祖,行幽对上他……本就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他语气似乎颓唐丧败到了极点,说到后面更是哽咽,而苏折听后,沉默半晌,几乎清空了面上的所有表情,扫荡了心中的所有情绪。
然后他开了口,慢慢道:“他若死了,那你呢?”
对方听得一愣,神情茫然如一片失了方向的海上孤舟,眉宇间如笼着栖处不定的数点寒云,郁郁空空之际,他也只能悲恸哽声道:“他既死了,我也会很快随他而去吧。”
苏折冷冷道:“你错了。”
对方一愣,疑道:“错在何处?”
苏折冷笑一声,半悲带凉道:“你错在和他一样,根本不够懂我对他的情,你模仿我也模仿得太不像了。”
对方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折的笑容带着冷意:“他若死了,我又怎会什么都不做就随他而去!?”
对方一愣,淡淡道:“也许,你只是不够爱他。”
苏折目中红了一红,像攒动着仇恨与怒意的火焰。
“倘若他就不听我的劝告,就这样混账般地死了,我绝不会去原谅与怀念他!我必定会违背他嘱咐的所有,拼尽这三魂七魄,把自己献祭给天魔,或者天魔背后的那位,也要让杀死他的人去给他陪葬!”
话中杀气凛然,透出刺肉三分、绕身无边的寒意,几乎可以听得到其中的咬牙切齿、攥骨透背!
对方震惊地看向他,可却无言以对,而一旁的猫猫魔尊眼见他非但没被吓到,还一反常态地渗出几分杀意与寒气来,正要出声提醒。
却是一道更烈的劫雷随之劈下!
这道劫雷就如撕破天空的一道巨大光剪,仿佛连周遭的空间也随着这股巨力而扭曲,所过之处电弧如流光般四起,几乎下一瞬就可以劈到人神魂脱离、肉碎骨消!
猫猫魔尊不容有它,准备蹬脚一飞,冲天而起,直接要撞到苏折的怀中,替他挡下这一道劫雷。
可苏折却一个回头,眼神沉默里透着拒绝。
猫猫魔尊一愣。
而就这么迟了一瞬间,一道劫雷就几乎毫无遮拦地劈在了苏折身上!
紧接着又是一道!
接连数道劫雷如翻倾了的潮水一般倒灌下来,那流窜的电弧便如浪中千万条细小的紫蛇蓝龙一般,在一个人形身上攒动不休,几乎交织成了一张迷宫般错综复杂的细网。
可不过一会儿,那可刺穿人眼的剧烈电光就退消了几分,而在光幕之中,一个全新的人形开始慢慢显现。
是苏折。
也是全新的林宿。
他的道袍之上仿佛已经浸满了紫电之光,连袖角都泛着微微闪烁的电流。
可最奇怪的,还是他手上握着的一幅画。
这副画轴刚刚展开时,原是空白一片,如今却隐隐有紫电青芒蹿行其中,犹如白茫茫海洋中翻动的几根神鞭仙练。
原来是刚刚劫雷下劈之时,他把手中卷轴打开,吞吃了这劫雷中暴烈的能量!
猫猫魔尊松了口气,却发现他嘴唇处似坠着一抹新鲜的血,面色比之前还苍白了不少,暗叫不好,赶忙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肉乎乎的猫猫爪子,往他的嘴角旁边擦拭。
苏折却笑了一笑,随手把猫儿一扯,然后给抱在了怀里,也不顾身上的静电流转,五指顺畅地插进了绒密的猫毛里,狠狠地揉了一把。
猫猫魔尊恼得毛都炸起来了,道:“有电呢!有电!”
可叫嚷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被撸得舒服了起来,呼噜噜地哼起了声儿,在苏折的怀抱里安心地眯了眯眼。
而苏折看似摸得和顺、舒心,却在不知不觉间垂下了眼,再睁开时,那眸光凛凛泛光,早已坚锐如一道有去无回的冷箭。
仿佛是在冥冥之中,下定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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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折回到地面之后,肉眼可见地看得见紫晏和徐云麒松了口气,只是前者一个内敛无言,后者倒是展颜一笑,走上前来贺道:
“恭喜恭喜,你可算是升为四阶画仙了。”
苏折笑道:“什么叫可算是?我这速度怕是和你当年差不多吧,难道还算慢么?”
徐云麒眼皮一翻,毫无仙人风度道:“你这速度要是算慢,那画轴山其他弟子就该羞于见人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方才那云层中的劫雷涌动异常,看着有四阶升五阶的架势,而你险些从云层跌下,之后又久不露面,我和紫晏仙君看得都有些着急,幸好苏兄大师兄拦了我们,也幸好你最终安然归来。”
徐云麒虽平日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试探,此刻看着倒是真诚道贺,只可惜苏折心中揣了不能言说之事,只随口应付几句,然后越过他,抱着猫儿,给了紫晏一个微笑点头,接着便要转身去见丹希大居士。
紫晏本是沉默如木,却在此时忽然开了口。
“你何时有了养猫的习惯?”
这话出来的时机实在有趣。
苏折听得一愣,回头看他,手中的猫咪魔尊更是不太安分地抬起一个嚣张的猫脑袋,五官上渐渐拧出一个狰狞恐吓的龇牙之态。
紫晏对此眉头皱得更深,似是察出了什么,而苏折却只是微微一笑,轻抚猫头道:“从前不爱养的,最近就喜欢养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紫晏眉心一动:“那你可会一直养下去?”
这二人说话像对暗号打哑谜,使徐云麒也忍不住左顾右看,似想察出什么涌动的暗流。
但苏折只是大大方方道:“只要这猫儿愿意让我养,我便侍弄他一辈子又如何?”
紫晏当即沉默下来,似闻到了一种极不寻常的信号。
而徐云麒便打趣笑道:“侍弄猫儿一辈子,你岂非从画仙成了猫奴了?”
苏折笑道:“也没什么不好啊。”
说完,便告别二人,与丹希大居士去了。
丹希见他,倒是平平一笑道:“回来了?”
问得寻寻常常、轻轻松松,好像对方不是去渡生死劫,而是去渡了一场惬意温馨的假期似的。
仿佛他对苏折,本就有着绝对的信心与信念。
苏折只点头笑道:“回来了,老师。”
丹希这便画出一张纸作的鹤,苏折立刻骑了上去,与他一起飞回了山上的故居,而猫猫魔尊似乎也有些困了,干脆缩了缩身,跳进了墙壁上的一副古画里,就此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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