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麒越听面色越沉,沉到最后五官似被一层浓厚的阴霾所覆盖,他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近乎疯狂的谷净山,冷声道:“这就是,你背叛画轴山,投靠‘诡画派’的理由?”
谷净山毫无避讳地仰头,尖声地笑道:“没错!”
徐云麒冷笑一声:“你可知……这些‘复活’死者的画里,掺了什么颜料?”
“没了这些颜料……这些死者又能维持他们生前的姿态多久?等到颜料耗尽以后,他们会变得如何?”
谷净山眉目一震,面目扭曲道:“不管是什么颜料……‘诡画派’都能提供……”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徐云麒淡淡道,“我一靠近,便闻到你身上的腐臭尸气儿,你根本掩饰不住……”
“能复活死者的颜料,当然是死者本身的遗骸了……”
“复活来的死人一旦耗尽了颜料,自会呈现尸气,出现尸斑,想要吃新鲜血肉来弥补自身,可越弥补越糟糕,终究还是得回归死亡……”
谷净山怒声道:“你撒谎!‘诡画派’有法子延缓这些尸气的外泄!复活是可行的!是可行的!”
他忽然用力挣扎起来,而徐云麒长叹了一声,接着道:“你走错了路,已经不配再拿画笔了……”
说完,这人不顾众人还在现场,忽的手掌中画笔一抬,在虚空中如刀子般划了几下。
只几个瞬间,就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了人体,使那谷净山的双手如豆腐一般分割了开来,一瞬间鲜血如大片大片的颜料四溅在地,凄厉如油烫火炒的惨叫震硕连天,所有人心头一凛,却只有苏折眉目一震。
一向温文尔雅的徐云麒,折磨起叛徒来竟然下手这样狠辣!
而徐云麒在做完切割后,只是面色冷淡地挥了挥手,那谷净山便被几个画仙押解了下去。
紫晏这时看向苏折,道:“我早就告诉你——这厮不是什么良人,你现在跟我入星月道,一切还来得及。”
苏折只故意摆出一副犹豫受惊的模样:“可是……”
紫晏固执地盯着他不放,正要说些什么,徐云麒却忽然看向了这边。
“林宿,你和我过来一趟。”
紫晏微一皱眉,徐云麒却笑道:“放心,我不是什么良人,却是画轴山的仙人……就算他不拜我为师,我也不会把他吃了的。”
苏折乖乖跟了上去,却被徐云麒直接拉上了手。
下一刻,异样的光芒包裹了他们全身。
等到刺目灼眼的光芒退散的时候,苏折睁开了眼,发现他们已经瞬移到了一处画室。
可这处画室之上,却贴满了各种各样的金乌画作!
有振翅欲飞的傲慢金乌,有断翅颓唐的虚弱金乌,有拢翅蛰伏的猎手金乌,还有逡巡四望的潜伏金乌……各式各样生动逼真的神色、栩栩如生的姿态、再配着虚虚实实的背景,生大大小小近一百作,千点万种的细节都浮现于其中,叫人一看就被深深吸引、震撼,甚至于无话可说。
他一眼看着,不仅是被画中投入的细节和功夫所震动,更是惊骇于有些画作上所标的时间年份,大部分都是在他与苏折见面之后画的,可小部分是很早就画成的!
而徐云麒看着那一幅幅画,只是叹道:“我画得还是不够好,不能把它的美貌画出千分之一。”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金乌痴汉啊!?
苏折收回鸡皮疙瘩,只犹犹豫豫道:“这……这些是……”
徐云麒苦笑:“抱歉,忘记和你说了,这就是盗天宗魔尊麾下——‘盗火妖官’苏折的妖身原型,一只盘火聚焰的三足金乌,只是它似乎把第三只足给收了起来,只露了两足在外……”
他收回笑容,面上忽然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痴叹与惊讶神色。
“天火覆顶,地火盖爪,琉璃火为翅尖舞,龙火冥火为翅中现……我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生物……你若遇到他,也必会惊叹于其美丽与威武,想和我一样把他画下来的……”
苏折一时陷入了无言。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说什么好像都不对劲。
但更不对劲的是徐云麒这个家伙。
他在欣赏了画中金乌后,居然忍不住上手抚摸了几分那瑰丽流光的羽毛,仿佛在想象自己抚摸那只巨大金乌的场景,若非他眼中满是对美丽生物的纯粹向往与欣赏,苏折几乎想要跳出来。
徐云麒似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轻轻咳嗽一声,收回了手,正色道:“我身为七居士之一,可画山水人物,可作街景宫阁,但我最喜欢最擅长的,还是古之神兽与今之仙禽……”
“所以,你若有心做我弟子,需参与最后一个小测验,为我作一幅画。”
苏折眉头一皱,一种不祥的预感飘了上来。
“敢问徐仙师,我需要作什么画?”
徐云麒笑了一笑,想收拢痴色,却还是忍不住漏了几分,想了想,还是指向了画。
“就画这金乌吧,你若是能临摹我的画,还原出他美貌的十分之一,就算掌教不同意我再收徒弟,我也一定叫你在画轴山畅通无阻,任意往来我的所有画室!”
第86章 魔尊的真身
让他自己画自己?
还原出十分之一的美貌?
若说这些话不叫苏折起一些鸡皮疙瘩,那必是假的。可徐云麒的认真神色就摆在眼前,他的许诺也句句诱惑,不得不叫苏折细细考虑起来。
考虑来考虑去,他还是忍不住问:“徐仙师……就这么喜欢金乌么?”
徐云麒一愣,似被这个看似天真的问题给逗乐了几分。
然后,他收敛神情,斟酌用词:“我素来喜欢画神兽、绘仙禽,金乌……自然也是其中一种。”
“只是当这金乌是妖官苏折时,我便多上了几分心,在见到他之前,我就已经收集情报,分析他的生平行迹与处事作风,只是越分析,就越觉得可惜、可叹、可感啊。”
苏折故作懵懂道:“如何可惜?怎叫可叹?还有什么可感?”
徐云麒叹了一口气:“可惜他一开始遇到的是魔尊而不是仙尊,可叹他一身清白心性却只用于侍奉那位性情刁钻的魔头,可感他一旦认定,就不会轻易改弦更张,所以想要把他带入仙门,却是难上加难了。”
苏折故作震惊:“徐仙师想把一位妖官带入仙门?”
徐云麒露出耐人寻味的一笑:“我倒是想,但他未必肯。”
这都还未正式收徒呢,这家伙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到底是他本人就是率情放纵的艺术家性格,还是故意试探、埋伏机锋?
苏折作出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不求好印象只求不出错,而徐云麒却观察了一下他的表现,仿佛越看越满意,想瞧越有兴趣,只抬唇一笑道:“怎么?你问了这么多,是不敢下笔了么?”
下笔自然是要下的。
只是苏折不能答应得太爽快,而是故意显出了几分犹豫,适当地摆上了谦逊的面具,然后在谋一时某一刻仿佛下定了决心,接受了这个挑战。
画自己确实是个挑战。
挑战在于——他还不能把自己画得太像。
必须在画上露出许多适当的错漏,绝不能暴露出自己对金乌妖身的熟悉。
徐云麒画他,本就带了美化与想象,他也可以冲着这个美化的路线一走到底。
打定主意后,苏折立刻掀起袖管。
他先从笔筒里随手提出了一只狼毫玉管笔,再摆平了上好带一种草木清香的白腻宣纸,在画纸的四角压了紫檀木的镇纸,一边细细观看徐云麒所画的金乌,一边勾勒起了线条。
徐云麒眼见他开始了临摹,也取了一张白宣纸,却不用笔,不蘸颜料,只用指尖沾了水,在纸上描了几下,忽的,画纸中印出了一个湿润的杯形,徐云麒两指微微一磋磨,画纸上就漂浮出了一个水晶般透明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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