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苏折也不自觉地无奈苦笑。
徐云麒却是目光陡然一沉。
他嘱咐叶清敏道:“画仙毕竟是画仙,而非平凡画师,你画技虽是无可挑剔,但也得戒骄戒躁、平心修道,方可赋灵气于神兽仙禽,使它们活转过来。”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异常严肃道:“论心性,你实不及林宿万一,须得向他学习学习。”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一脸懵然的苏折看向这番情景,又见得叶清敏气闷地点了点头,然后以一种古怪目光看向了自己,冯灵犀也笑得眼前亮堂堂,这二人一看来,大部分人也跟着瞅了过来,倒叫他觉得十分不好。
本来这风头都分给叶清敏和冯灵犀一大半了,怎么如今又被转到了自己身上?
这徐云麒,拉仇恨攒期望倒真是一等一的。
待得评析到苏折的金乌画,徐云麒便更是重点评了几分不足之处,不轻不重地赞了几分,便转到了别人那儿。
眼看他如此这般,不算热情也不算冷待,苏折才算松了口气。
没想到第一节课毕,苏折却被徐云麒给叫住,问了几句话。
“你今日下笔绘图上僵硬倦怠了几分,可是故意藏拙?”
苏折犹豫几分,想来也瞒不过徐云麒,只道:“修道学业,更该好好养心润性,若是太多人关注我,便让我不得不去应付他们的目光,顾此失彼,未免失了修仙本心。”
他说话恳切,但内心还是有些虚,只怕徐云麒会以此为念,贬斥他这一番试图低调藏拙的心。
没想到徐云麒想了一想,却道:“作画便是修行,修行便是作画,倘若为了躲避目光而藏拙懒作,那你还与这些人一起修行作什么?”
“不如从明日起,为师就单独授课于你,岂好?”
苏折一愣,道:“不好。”
“为何不好?”
二人独处,谁知道这人还能闹出个什么模样儿?
苏折硬着头皮狡辩道:“若是一同授课学业,我还能有个参照交流,若只是二人,未免过于封闭……”
他这话也是断断续续,倒是叫得徐云麒唇角一扬,动作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我徒弟,终归是要和我单独学的,只是先上一段公共道课,打些基础。你须拿出真本事儿来作画,叫人服气,才能叫他们服了我的眼光。若再藏头露尾,叫人看轻了你,为师我可就要真生气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再藏拙那也过分装逼了。
苏折只拱手道:“多谢仙师提点,我再不敢藏拙了。”
“现在还叫我仙师?”
“额……额……师尊?”
徐云麒笑道:“叫老师便可,不必用此俗称。”
“师尊”二字,竟被他认为是戏文里的俗称一般。
苏折犹豫几分,便依言一笑:“老师。”
徐云麒似是听得十分欢喜,忍不住多留他说了一会儿话,才放他去用膳。
可苏折刚走了几步,就瞅见前面台阶上有一位紫衣仙人端坐于星体之上。
是紫晏。
他垂衣安坐,闭目养神,好似雕塑一般,连风过了也吹不动他的衣角,更别提过往人群之声,更是一点儿也惊不到这位星仙的存在。
苏折眉间一折,干脆前去一看,却见紫晏忽的睁眼看他。
“星星呢?”
他这一问,苏折这才恍然想起,对方似乎确实是送了个星星给他。
但那是在梦里发生的事儿。
昨日行幽一来,紫晏又险些与他冲突,他自己都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瞧紫晏如今只有三颗命星的模样,那星星莫非也遗留在了梦里,不曾再带出来?
他只能咳嗽一声,道:“倒是……不曾带出来……”
紫晏容色淡淡道:“不怕,心中念咒,它自会出现在你掌中,再念几句,就能把一颗星星放大数十百倍,砸人够用了。”
苏折疑道:“砸人?”
紫晏的星眸中一阵杀气翻涌,只冷声道:“他若是对你再动手动脚,砸他!”
……他是谁?
行幽还是徐云麒?
苏折还未来得及问,就眼见着几个新生朝着这边走来,也不能再与紫晏单独说得太多了,只能匆匆行礼别过。
倒是紫晏这番,似乎是只为了苏折而来,一旦见了他,嘱咐过,便二话不说,驭星而飞,直接越过重重山阁庭楼,飞回自己的客居了。
而苏折这才前往膳间。
画轴山一到三阶的弟子不过是修士半仙,因此还得用药膳,膳中含的药,是仙草灵木的根骨皮囊,或是有助于修行的兽肉宝菜,凡人吃了是大补,修士吃了则是身上轻盈。
苏折借机观察,发现在膳间对他奉承逢迎的学生还是有几个,但也有许多去了叶清敏与冯灵犀那边,想来今日的风头,还是他俩出得最足。
甚至他故意躲到角落后,还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像柳絮似的满地乱飘。
“我瞧这林宿也不算什么清奇人才,不过是考场上的性情稳重了些,讨了徐仙师的喜欢罢了……”
“性情稳重又如何?修画仙也不能只看性情,若是画得像他方才那般乌七八糟,呆板沉重,如何能让画中生灵蕴意含情,活转过来?”
“还金乌图呢,我瞧他画得和只普通乌鸦也没甚区别,不过多了几抹涂金罢了。”
“照这样看,我看那叶清敏或是冯灵犀,迟早是要越过这林宿,得到更多仙师的宠眷欣赏的。”
“你小声儿点,别说得人尽皆知啊。”
苏折无奈一笑,眼瞅着冯灵犀搁下了膳食,就要教训那几个碎嘴的新生弟子,他赶紧上前把人拦了,又带着他往别处行走。
冯灵犀不住叹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昨日没睡好的缘故么?”
苏折眼皮一跳,问道:“什么昨日没睡好?”
冯灵犀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眼见无人,这才对着苏折道:“你昨日睡下后,就开始不住地动弹,还时不时有几句梦中呓语,是不是这连番变故,你太紧张了啊?”
苏折心中暗道不妙,脸上却故作发笑道:“什么梦中呓语?”
“好像是……是什么 ‘不要碰我’,还有什么‘别这样’……”
这么经典的床铺动作片专有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苏折一想到昨晚上种种模糊旖旎,心都跟着颤了一颤,脚下走在平地上像走在八面藏针的险地,赶忙问:“你有没有告诉别人?”
冯灵犀摇头:“没有啊。”
苏折赶紧嘱咐对方保密,又解释说是自己不安于仙门上下如此厚待,所以心态有些失衡,就生了些梦魇。
冯灵犀见他如此,忍不住道:“我原以为以你这般稳重冷静的心性,是怎么也不会紧张的,原来也会因为上下关注而不安……”
苏折一阵苦笑,冯灵犀这才意识到,对方看似老成,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孤苦至此,骤然受仙师宠眷,再稳重又能稳重到哪儿去呢?不过是少年人强装冷静,努力维持罢了。
他一阵叹息,又安慰道:“你也别怕,该怎样便怎样,总归有徐仙师护着你,有什么心事想说,也不妨来找我诉诉,我虽别的地方靠不住,守口如瓶这点还是靠得住的。”
苏折破苦为笑,道:“哪儿有人这么说自己靠不住的啊?”
他二人也不管别人,只是携手同游,在仙山的阳光沐浴之下,宛如一对临山而走的璧人,而他们在这单纯而美好的友情里谈天说地,好似真回到了少年时光似的,一路走山看亭,等到了下午,便去第二节课了。
这节课,便不止是考教观察画技风格,而是正经修习身为承笔郎的仙法了。
众人先是服下一些凝神的仙药,打坐些许时辰,在身上周转运气,等气海丹田处稍有热度,便要接着快速描绘一些简单画作,如山石草木,又如飞禽走兽,还有寻常物件,兵刃器具之类,接着在心中默念口诀,集中精神,试图让画中的物件活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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