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叶清敏再一下笔,他的头顶也冒出了一大片乌云,竟比苏折方才画的那朵乌云更浓厚扎实,连下的雨水也更丰润持久。
这本是足以自豪的事儿。
虽晚了一步。
可胜在量。
胜在形。
就连速来以飘逸画风自持的冯灵犀,进入冥想期也花了许久,之后有样学样画了一朵乌云,也是不如叶清敏的乌云形大量多的。
可等他们抬起头准备看苏折的时候,却发现一缕阳光突入而来。
叶清敏目光一颤,似乎被这抹光所刺到。
原来是苏折不知冥想了什么,自取了一点黄白色颜料,在那乌云之上又增添了一抹亮色。
这抹亮色在他的冥想加持之下,居然变成了一道穿透乌云的亮光!
瞧见这抹亮光后,王明朗才终于露了今日授课来的第一抹笑。
“我好像有些明白,老五为何如此青睐于你。”
徐云麒与紫晏仙君为一个徒弟争得险些两派不和,闹出笑话,王明朗心中大是不悦,本欲在这课上出道天象的难题,冷待林宿,打压威风,不叫他生出太多骄狂来。
但如今一看,这林宿倒是个妥帖人,不骄不躁,也确有些可欣赏之处。
徐云麒喜欢他,倒也不那么奇怪。
可为何偏偏丹希大居士,也青睐这一个寂寂无名的新生呢?
这个疑问似乎也不止他有。
到了第三日的授课,便轮到了“百相居士”李墨花。
徐云麒让他们画走兽飞禽,王明朗叫他们画晴雨天象,可是李墨花,他居然让他们画人物画!
作画召影这个过程,越是简单的生物现象越是容易成功,可一旦画了人物,那是一百个人物画里也未必有一个成功的。只因人本就是这世上心思最奇巧、动作最复杂的生物。
这些新生不过第一次画人,如何就能召得出来?
因此接到题目时,苏折就已经觉出了不对劲。
可等他抬头看向李墨花的时候,却发现对方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端秀眉目里含着打量与观察,似乎是想看自己在出了这几日的风头后,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这是因为他……而提高了题目难度么?
苏折暗暗咬了咬牙,认为自己之前出的风头已经足够让徐云麒满意,再出就有些过了。
也幸好,他确实不擅长人物画,而更擅长于花鸟山水,所以这次的表现不至于太好。
他还在细想,那冯灵犀已经大胆问道:“敢问居士,我们这第一次作人物画,该画什么人才更容易成功?”
李墨花笑道:“按道理,该画你们最熟悉最喜欢的人……不过这些人大多远在天边,有些甚至已经不在人世,故此这回,就画你们身边的人吧。”
身边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不就是身边的新生么?
果不其然,所有新生被分为三人一组,三人互相描摹对方,力求画到尽善尽美、一般无二,然后再打坐凝气、掐诀召影。
毫不意外的是,苏折与叶清敏冯灵犀分到了一组。
冯灵犀也是如此。
而这一次,叶清敏一心一意只画一个林宿的模样,竟把他的清秀俊美还原了个十成十。
这份笔墨用工,连冯灵犀本人都啧啧称奇,对着苏折道:“画得真像!简直一模一样!”
连苏折自己也有些惊了,心想这叶清敏确实是有些大才在身上的。
而在所有人都召唤失败后,叶清敏对着画上的林宿默念了几次口诀,又掐了好几次指诀,终于在第七次召唤后,画上的林宿居然动了一动!
一道一人高的虚影,就这么从画上走了出来,以透明单薄的纸片人身姿,对着所有人模样古怪地欠了欠身,笑了一笑。
然后就消失了。
苏折看着这酷似林宿的虚幻人影就这么一动一笑,仿佛看见平日镜子里的自己活了过来,连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自己在叶清敏心中到底是个怎样的形象啊?
怎么别人画身边的同学,没一个能召出的,偏就他召出了自己的虚影?
这家伙究竟是过于关注自己的一言一行,还是对胜负执念过于深沉了?
他还未发话,那李墨花便拉着叶清敏的手,毫不顾忌地绽出如花笑颜,不吝赞惜道:“不愧是老五口中的新生中第一,我瞧你这工笔用色,这细心之笔,当真是承笔郎中的魁首呢!”
这人夸起人来比徐云麒还夸张些,倒叫叶清敏又惊又喜,忍不住矜持道:“都是居士指点得当,才有我今日成就。”
这下除了金乌图那一回,他再度扬眉吐气,有了大胜苏折的一场。
下了课,冯灵犀却拉了苏折,低声道:“下回课,你可定要赢他一回,否则我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苏折苦笑:“这是作画修行,又不是作画比赛,一时输赢又算什么?”
冯灵犀难受道:“他本就是个眼高于顶、瞧不起人的家伙,不过先你一回,他就志得意满了,若是先你许多回,他岂不飞上天去了?”
这人入了仙门,却还是争强好胜的凡间少年心性,竟是一点儿风头也不肯让给叶清敏。苏折也只劝他收收心,鼓励他下次也胜过自己。
而过了鸟兽画、天象画、人物画,他们都以为接下来要上另外一位居士的道课,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天,却被告知今日授课的居士出了外务,不能授课,由紫晏仙君授课。
这下乐子就大了。
第99章 平静到极致就是炸裂
冯灵犀在苏折耳边轻轻笑道:“这位仙君是星月道的星仙,我们却是一堆只会画画召影的承笔郎,你说他会教我们什么?我们能学什么?”
苏折想了想,推测道:“既是在画轴山传道授课,想必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然这儿岂非成了星月道分部?”
“……所以,你猜是什么?”
“我猜……大概是教我们画星月?”
苏折随口一猜,结果还真蒙中了接下来的发展。
因为紫晏不让他们在白日上课,而是特意等他们用过了晚膳,叫他们在晚间随道童登上一处观星览月的明道峰,他在峰顶的千里台等候。等众承笔郎气喘吁吁地登上了千里台,却见得这位星仙郎君,只端然坐于一球形星体之上,紫袍紫袖,紫金冠子配紫琉璃的道簪,紫玉腰带间杂了紫宫丝绦,一身紫到发黑,连眼底都含了些星沉月幽的紫蕴蓝芒,好似千辰碎光都聚在他眼中,成了星斗盘踞的旋涡。
饶是苏折已经见过他许多次,此刻见着在端然安坐、沐浴月光的他,还是不由得从心里称赞了一句。
俊啊。
是真的俊。
白源虽说有各种各样的不靠谱,可这收徒弟的眼光倒是真的不错。
不说别的,单就紫晏这一身的行头摆放出去,他不开口说呆话,谁会小觑他?谁会不忍追随他入星月道?
就连骄傲的叶清敏在他眼前,也是凡尘黯色。
以富贵气派为特色的冯灵犀与顾将欢在他面前,也是俗不可耐的代表。
也就只有行幽的霸道凛冽、深不可测,放到这里可一比高下。
然而,紫晏接下来就冷眼一扫,开口道。
“你们上我道课,须得用我星月道祖传的‘千里镜’观测天星,每人只有六十息的观测时间,观完,便要当场作画。”
冯灵犀忍不住开口询问:“真让我们画星星?画完能把星星召出来么?”
紫晏厉眼一瞪,道:“我没让你说话。”
冯灵犀忍不住闭嘴,紫晏又冷声道:“再有插嘴的,我立刻用手中星星,将他打下山去!”
用星星打人虽说听着浪漫可爱,可真打起来可就惨烈无比了。
因此众人没一个敢作声,战战兢兢地用“千里镜”观完紫晏指定的那一颗天星,然后当场作画。
作画便罢了,紫晏还冷声道:“你们这一届承笔郎,须得画出星星的几十个阴晴面,把星体的运转规律熟记于心,将它的星带环绕都记个分明,才有可能召唤出一个星体的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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