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他人,他们在大难之后很是惶恐不安,既怕一直要呆在这儿,又怕你要抛下他们,所以他们中很多人向我打听新掌教的喜好,我没敢乱说,但我看得出,有些人想千方百计地讨好你,更多人想来你留下来。”
当习惯了十年多的下属,揣摩上司的性情喜好已成了苏折的习惯,可如今地位轮了又转,忽然他成了个领导,要被一群年轻人来来回回地崇敬与揣测,成为他们承载希望与期待的对象,这岂不和一个笑话一样?
苏折叹了口气,改上一副尊长的面孔嘱咐道:“你让他们别胡思乱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在找到合适的代掌教之前,是不会抛开你们的。”
冯灵犀眼神明显比方才松快了许多:“多谢掌教师兄!”
苏折揶揄地拖长了尾音:“还叫我掌教师兄?”
“额……苏,苏妖官?”
听到妖官,苏折忽觉出一阵隐秘的伤感和刺痛,但面上只笑道:“不必了,私下里就叫我小林就可以了。”
冯灵犀沉浸在了一种得到特权的喜悦里,立刻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好像把走路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当成一种享受。
而在第二天,苏折也进一步开始了规划。
此处行宫虽然建筑齐全、食物也不算短缺,但在法宝和藏书的储存上可以说的是一穷二白,纸张大多为寻常纸张,画笔、笔筒、笔洗的器具也只是没有蕴含任何灵力的寻常人家物件,难得寻出的画材都得抠抠搜搜地用,几个人用一张画纸来回调试是很正常的事,用完今日的画材就得收工,可以说与画轴山本部昔日的富庶奢侈来说可以是天壤之别。
所以苏折立刻巡视了行宫四周的山水土壤,自己先采集了一波当地的矿材木料和草花,带回去让学生们分批次地碾碎了、切粉了,他再联合几个弟子,做了一张采集的规划图,让三阶的弟子带着一阶二阶的弟子亲自出去采集材料。
从前这些活都是画灵干的,可如今必须要轮到他们亲自动手了。因为画灵在此地有更重要的任务,他们得巡视、得驻扎,有些稍充神智的画灵,甚至可以当一些低阶弟子的代课老师,教授绘出仙画的技巧。
而沉寂的丹希,也在苏折的劝说之下,开始教授一些三阶弟子高等的仙法灵诀,他之前从未收过弟子,即便教书育人也多是指点一些五阶的居士,此刻却上阵教一些一阶二阶三阶的弟子,可以说是大刀砍柴火棒——大材小用到了极致。
可是他一旦教授起来,原本灰暗沉寂的心情竟然愉悦了不少,兴致也增了些。
只有紫晏,一直不喜与画轴山的弟子有多多接触,日常不过是与苏折闲话几句,顺便在黑夜中巡视天境空域,驱赶可能侵犯的天魔、妖族,以及不知名之物。
而苏折,也在白日里偶尔授课,偶尔炼妖,偶尔制画,只有在夜晚才会回到自己的不老梦里,等着那一位的出现。
他把对方最喜欢的奶茶一杯杯无限量地摆在了桌上,把对方最喜欢的漫画书摊开来放在沙发上,把对方最爱看的电视剧的某一集来来回回地播放,整晚整晚地等着,直到等到自己在沙发上睡眼迷蒙。
那一位,始终没有出现。
苏折只觉心中所承载的一切在慢慢窒落着,又觉得这梦里明明没有他的气息,却好像处处都已经是他的气息,可他偏偏却不在。
没了桎梏,没了责任,没了必须要遵从的命令和必须要还清的债务,没了妖官的头衔,他却没感觉出无官一身轻,反倒觉得无爱一身空了。
他不来了,他每一晚都没有来,连过来痛骂一顿叛徒都不肯,连过来狠狠地揍他一拳都不屑,他在的时候那么热闹又聒噪,多呆一分都让苏折觉得腻,可如今他没了,那满满当当的梦境之家,就好像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就连他的心里好像也空陷了一大块儿的血肉,被当空那一掌给挖走了似的。
所谓的自由无牵挂,终究得以凄冷孤寂为代价。
只是这代价,他真的付的起么?
苏折离开了梦境,微笑着面对众人,指导着绘画,修缮着宫殿,增强着画灵,与学生们一道描绘着明日的美好景象,与丹希一起研究那些远古的作画技法,再与紫晏在晚上看看星辰,彼此无言地进入分别的梦境。
这样平静孤独的日子,又会持续多久呢?
足足风平浪静的三个月后,他忽然在某一日的巡逻中,看见了大树之下有一抹小小的身影闪过。
那身影,是慕容偶的小人偶!?
苏折一惊,随即狂喜地跟了上去。
慕容偶都来了,那一位难道还会远么?
行幽!你果然还是忍不住,过来找我了么!?
第166章 神秘的来人
苏折跟着那小人偶一路穿山越草,只觉得脚下踏着的草虽叫不出名,却欢快雀跃地释出一股子迷人的清香,根根尖尖都跃动着阳光的气味,从分开到合拢,就像欢迎着苏折踏上去一样。
可等这一妖一偶前前后后地穿过了浓郁的树丛,苏折的心却在光霞与树影的交错之下微微一恍。
因为人偶忽然停了下来。
好像察觉到苏折的跟踪。
苏折耐心等着,却见那小人偶慢慢地转过了身,穿着小巧精致的布衣裳,是一个崭新做好的小人偶,可脸上的五官却是由几根粗针与几枚发锈的破铜纽扣缝合成的,就好像是在一个新的身躯上黏合了旧人偶的头颅,显得有些新旧混搭,不伦不类。
看来画轴山那一战,对慕容偶的人偶军团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这只探路的小人偶看上去就像是临时缝合的。
苏折小心翼翼地走近几步,试探道:“慕容……你还好吗?”
小人偶发出的声音异常冷漠:“你竟还有脸问我安好?”
苏折苦笑一声,慢慢蹲下了身:“你不准我问你的好,那行幽他……过得好吗?”
小人偶冷哼一声:“不准你提魔尊!”
苏折叹了口气:“连问一下都不能?”
“他是那样地信任你!”小小的人偶躯体内爆发出异常强大的怒吼,“我呆在他身边那么久,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掏心掏肺,他几乎把最重要的东西都交托给了你……而你!”
“你背叛了他,足足两次!”
一句一字如泣血般地悲怒,而苏折受此重叱,只沉默如一棵被阳光拂倒的草木,半晌之后才捡起言语。
“我承认我背叛了他,但我不承认背叛了他两次。”
“你难道还要虚言狡辩?你难道不是先背后捅刀,当面又投敌?这怎么不是两次?”
苏折忽然笑出了声儿。
“你笑什么!?”
“我在想,在那个小木屋前,在那条被抹去的时间线里,刚刚得知真相的行幽,是否也和你一样地愤怒?”
小人偶忽的一愣,而苏折继续道:“我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卧底,但大部分时候我都不记得自己是卧底,那的确是一种背叛,但许多事许多情,都是出自真心,源于实意。关于这一点,行幽也早已知道了。”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魔尊怎么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卧底?”
“我救他时是出自真心,我愿意为他放弃回家的机会也是源于实意,若非如此,你以为他怎会在发现我是卧底之后,只是对我进行了小小惩戒,而不是抽筋扒皮、钻心剜骨?”
小人偶那高昂的声音在树叶间来回跳动着:“他念及往日恩情,对你宽容放纵至此,你不就更应该知恩图报!?”
苏折道:“所以,我只背叛了他一次。”
“三个月前,你公然维护画轴山的弟子,破坏魔尊苦心经营的计划,这还不是背叛?”
苏折冷声道:“不!我相信我是在救他!”
小人偶哑然了一阵,忽的失笑。
“你……在救魔尊?”
苏折冷冷道:“如果他那时出手,无论与丹希拼个两败俱伤,还是对上刚刚出关的掌教,胜机都极为渺茫,哪怕是胜,也是惨胜,他或许勉强能活,但你们这些妖官妖将全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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