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曲:“我们打个商量,以后能不能别开‘鬼’的玩笑。这个一点也不好笑。”
阿珉:「不能。」
他有点恨这个舍友了。
不过,今晚宿在客栈,大堂整夜都有小二守着,总不至于再出问题。
他们又都仔细锁好了门,客栈里还有那么多的客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再有那么恶劣的玩笑了。而且今天他不再喝酒,自然也不会睡得过沉,照理来说,应该是再平安不过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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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只是照理来说。
凤曲一夜没睡踏实,提心吊胆、半梦半醒。
朦胧间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在唱过四更之后,他便有些睡不安稳。侧头看一眼商吹玉的睡颜,凤曲小心翼翼拈开被角,正是睡眼惺忪,探脚下床,去够自己的鞋子。
他想去一趟茅厕,回来后再眯一会儿,就可以起床练剑,等同伴一起上路了。
可他的脚趾往下一试,一时没有拨到自己的鞋。
这时,凤曲注意到,床边坐了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似乎是感受到凤曲醒了,他便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缓缓扭过头来。
凤曲呼吸都停住了,压低声音:“吹玉?”
惨白的月光像一条白河,从窗口流淌进来,镀上那个人的轮廓。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水滴声,滴滴答答,好像在敲一面沉闷的皮鼓。
凤曲心中发毛,看着地上投映出的狭长的影子,和窗外树影纠葛在一起,树枝的倒影像是插/进了人的胸腔,更加让人犯怵。
是吹玉又比他先醒了?
凤曲一时不敢动作,对方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梳头,凤曲还能看见那头长发一丝一缕地脱落,可是浑然未觉似的,他还在徐徐转头,模糊的脸庞即将展现在凤曲眼前。
凤曲忘了呼吸,正想伸手拉他:“吹玉,你说句话……”
二人之间差些距离,凤曲只得撑起身体,向他靠近一些。
但就在动作的时候,他感到棉被还被什么压着,顺着瞄了一眼,顿时僵住了动作,仿佛劈头盖脸被浇了一身的冰水。
商吹玉分明还在他的身旁睡着。
呼吸平稳,神态自若。
那……梳头的那个又是谁?
“滚——!”凤曲大喝一声,连惊带怒一脚飞踹过去。
床边的“商吹玉”被他一踢,干瘦的手指还卡在长发之间,整个人跌到地上,却不叫痛,仍在竭力梳头,想要把卡住的手指挣脱出来。
他的头发立刻脱得更加厉害,纷纷扬扬,格外瘆人。
凤曲的心脏都悬上喉口,压着尖叫去抓床边的剑,也顾不得白布还没拆下,举剑就往“商吹玉”的身上猛砸。
可他刚刚踩到地上,就感到一阵刺痛的湿冷。
只听“哗啦”一声,他竟然踩进了一大滩的、足以浸没脚底的脏兮兮的臭水!
那种令人不适的恶寒瞬间吞噬了他脚底的感觉,犹如跗骨之蛆,顺着脚趾向上,张牙舞爪地要将凤曲的四肢缚住。
凤曲懵了片刻,同时,“商吹玉”终于挣开了手指,而且因着他用力过猛的动作,他的头发牵扯着一大块的头皮,“刺啦”一声从头顶撕了下来。
月光照了进来,一瞥,血糊糊的一片。同时露出来的,还有一张惨白浮肿、不成形状的脸。
凤曲眼前刹黑,整个人一梭溜儿地滑了下去,一屁股坐进水里。
商吹玉这才醒了:“老师!”
反观那个被识破了的“商吹玉”,残余的头发覆盖着整个面部,头发和头皮都挂在他的指间,血肉淋漓的一片。他还像毫无痛觉似的,就借着月光,一步一窜地翻出窗户,“砰”地急坠下去。
听见楼下沉甸甸的响动,凤曲顾不得穿鞋,奔去窗边往下一看。
幽深静谧的街道上,苍白的月光洒了一地。
乌云之间穿掠着凄厉的鸦叫,乌云之下,耸动着又一片白森森、阴惨惨的“云”。
两列人影尽穿白衣,头戴斗笠,静悄悄地从街上穿过。他们没有脚步、没有声音,轻悄得像一条流动的河水,却是无数人身攒成,稀里哗啦地向前涌去。
而在惨淡的晦暗中,唯有三两声寥落的铃音穿破昏色,刺入凤曲的耳廓。
凤曲难以置信地擦擦眼睛。
再看,那些人影走得奇快,只剩下了队列末尾。
商吹玉点亮了床边灯烛,他从满地污水里找到了自己的鞋,并把凤曲的也捎带过去。
房中刹地亮了。
凤曲转过脸来,脸色煞白一片:“鬼……吹玉,有鬼……”
他已经被彻底吓清醒了。
背上起了一层薄汗,头发间也变得湿漉漉的。里衣汗湿一片,夜风一吹,冻得凤曲浑身哆嗦。
“老师,对不起,我睡太沉了。”商吹玉满是歉意地开口,提了外衫过来罩在凤曲肩上。
他和凤曲一起向下看,可他本就没和那个梳头鬼正面撞上,现在又不见了那队白衣人,商吹玉实在无法共情凤曲的惊恐,只得尽力安抚,又问:“老师,您要不要洗个澡?”
“洗澡?”
“洗个澡,梳洗一下,人可能会……”
听到“梳洗”二字,凤曲便想起那个人影在他床边梳头的景象。
连他的头皮也一瞬间感到了被人揪扯的剧痛。
“不不不——我不要,别管我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凤曲大声反驳,心有余悸,闭眼许久,才扶着椅子坐下。
商吹玉把灯烛放在一边,又把窗户拢上,避免夜风吹伤了凤曲。
这时,凤曲便捕捉到,房里再次出现了在平安村里闻过的臭味。
甚至已经不是模模糊糊的“臭”,而是能够辨认出来的,像是动物死后腐坏,又酸又苦、难以形容的腐臭。
——污水依然是从门缝里渗入进来,木门被泡成了极深的颜色。
商吹玉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从污水里捞起了不少的断发、皮屑甚至指甲,这一切都侧证着今晚并非凤曲多心或者噩梦,而是他们的房间真的遭遇了一位不速之客。
倘若他们再粗心一点,被那家伙直接暗杀……也不是毫无可能。
凤曲看清了污水里的东西,又叫:“不、不行,我得洗。吹玉,我要洗澡,我们先把这些水清理出去。还有青娥,青娥他们……”
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竭力平复心情,撑着发软的腿强行站起:“我要去看看青娥他们。秦鹿还是一个人住的,他那边更危险了,得去看看。”
商吹玉过来搀扶:“我陪您。”
但不等二人走近门口,震天响的撞门声已经闯了进来。
门被某人砰砰激撞,凤曲刚刚压下去的心跳又腾地窜起,一下子抓紧了商吹玉的衣袖。
商吹玉厉声喝问:“谁?”
门外人尖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boss大人、主角大人,救救人命——!!!”
师生二人对视一眼,都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商吹玉沉脸上前,一把拨开门锁,五十弦就如一支飞箭一般窜了进来。
但在半路一滞,她也闻到了凤曲房间中更加刺鼻的腐臭,顿时“呕”地一声弯下腰去。
穆青娥正在敲秦鹿的房门,因为她们的动静太响,其他客房也纷纷开门来看,接着都被走廊里惨不忍睹的景象吓在原地。
只见二楼走廊已经淤积起一寸深的脏水,人们走在水里,都是哗啦作响。
水面漂浮着各种头发、皮肤、指甲、断骨乃至碎肉,众人不敢深想它们来自何处,个个铁青着脸,本想教训五十弦的人们也都收敛架势,暂且沉默下去。
一楼,客栈大门紧紧关闭。
这晚乌云虬结,就在人们死寂之时,天幕豁出一条巨口,刺眼的电光亮了一瞬。
随后惊雷滚滚,瓢泼暴雨轰地砸了下来。
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反应,暴风雨就这样冲向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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