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是他们队里的药师,天生喜静,连凤曲也很少看到她。
邱榭道:“就是你在,她才不来的。”
“呸,阿绫是因为很注重养生,这个时间她要睡觉了才不肯来!”
凤曲还是初次听说这件事:“阿绫很在意这个?”
华子邈点头:“阿绫还总说我们习武的是过度消耗身体,今后老得都会比她更快。哼,这不是无稽之谈么,我们习武那是强身健体,就算老了也会老当益壮。你看紫衣侯,再看倾岛主,哪个显老了?”
凤曲便想起临走之时,对他细细嘱咐的倾五岳。
心下不免一沉,他还记得那张憔悴的病容,哪怕强打起精神说笑,也完全不能和平日的倾五岳相比。
邱榭则道:“我们宫主倒是挺显老的。”
华子邈一哼:“那是你们明烛宫的功法有问题,恐怕你也不过三十就变个小老头儿,到时还找不到小师妹,就真的要被宫主撵出明烛宫,流落到街上当个老乞丐。你去问问那个花游笑呗,让他到时候多照顾一下你,啊,你得求凤曲帮你说情了。”
听他越说越离谱,好像下一句都要给自己扣上英年早逝的诅咒,邱榭赶紧转开话题:“刚才吃饭的时候,关于考官‘玉衡’,曹瑜好多事没有说全,我们边走边说吧。”
凤曲一口应下,又听邱榭问:“倾少侠,你认为武林盟主最重要的是什么?”
华子邈抢答:“当然是武功!”
邱榭追问:“那我们之中,排序又当如何呢?”
华子邈继续抢答:“小凤第一我第二,第三是谁都无所谓!”
邱榭笑眯眯地在他脑袋猛弹一下:“你姓倾吗?”
两人便将目光投了过来。
毕竟行走江湖,凤曲倒也揣摩过大家的武功水平。
阿珉自是一骑绝尘,压下不表。
在阿珉之后,大概就是五十弦和邱榭。不过五十弦的水平太过飘忽,又略输于邱榭。
这位邱师兄看似不着调,但行步之间气势颇足,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他内功深厚、剑法精湛,绝非等闲。
况且明烛宫其实不以剑术出名。
明烛宫传承的是奇门遁甲一类的术数,邱榭至今没有展现过那方面的能力,却能作为明烛宫的首徒现身人前,由此可见,此人深不可测。
不过要说兼修,他身边的商吹玉也不会逊色太多。
弓箭是商吹玉自学的武器,琴才是凤仪山庄令人生畏的杀手锏。
传说商瑶抚筝,曾令万鸟齐坠、日月失色,就连剑祖倾如故听闻筝声,步法也乱了一瞬,深陷迷阵。若非他们只是友朋切磋,较起真来,倾如故还未必能突破商瑶的钳制。
而商晤对吹玉又恨又憎,都无法否认商吹玉在琴道的天赋。商别意也曾承认,凤仪山庄最根源的传承,这一代只有商吹玉有那个本领。
再往后么——
华子邈的剑法和他其实不相上下,只是凤曲年长几岁,内力更加深厚,所以没有阿珉帮助时也能显得略压华子邈一筹——却不知道这种假象还能维持多久。
而曹瑜的重剑力道十分可怖,明雪昭的箭法精度也很骇人。
阿绫虽然确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药师,但穆青娥却具备基本的自保能力,用毒用针都很顺手,各类暗器也不离身。
想到这里,凤曲忽然一震。
他意识到,自己竟一直忽略了一个人——秦鹿。
邱榭适时开口:“在宣州时,曹瑜偶然看到了秦娘子的眼睛。我想现在并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机,但……秦娘子其实就是瑶城的‘天权’大人吧。”
“………”
“倾少侠不必紧张,我们都听说过‘天权’的个性,绝不会对外声张。”
“不,‘天权’可是男的,阿露她……”
“最近你和‘天权’吵架了吧?”
邱榭笑眯眯打断了他,凤曲的最后一句挣扎也说不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因何吵架,但我不得不劝倾兄一句。你们队里人才济济,不出意外是一定能杀进朝都决赛的。可惜宣州之时……当然,我相信你们绝不后悔对抗官府,可你们激怒了‘玉衡’,实话说,除却‘天权’,我不认为你们队伍有人能和‘玉衡’相抗。”
华子邈愤慨道:“你根本不知道小凤的剑法有多厉害!”
邱榭摇头:“‘玉衡’的难缠之处不是武功。我们敬佩倾兄是人侠,所以肺腑之言不能不说,但愿倾兄不会厌烦。”
凤曲也渐渐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不由抱拳弓身:“洗耳恭听。”
-
阿珉也曾对“玉衡”偃师珏此人给出“小人”的评价。
但有关他究竟做过何等令人发指之事,由于秦鹿不曾开口,只是道听途说的大家其实都没有确凿的例子。
直到邱榭铺垫起“偃师珏”这个名字和他的家族,凤曲才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偃师一族是明城的百年豪族。
事实上,他们盘踞明城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大虞朝的历史,就连追溯到前朝,也是人才辈出、颇有威名的名门望族。
但偃师的得意之处还不仅是他们在朝堂上的成绩,偃师在江湖之上,同样是一呼百应。
不同于江湖常见的刀剑枪戟,偃师一族的武器就和他们的名字一样——乃是傀儡操纵之术。这类奇技淫巧原本都被视作旁门左道,可偃师一度依靠傀儡杀出盛名,引得万人敬拜、不敢忤逆。
坊间曾说他们的傀儡刀枪不入、水火不消,而且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不输活人。
正是因为偃师的得意,江湖上才渐渐兴起众多并不苛求武道的门派。明烛宫作为其一,邱榭自然对偃师也有一些了解。
“不过偃师虽然得意,在大虞建朝以后,他们的傀儡之术似乎也在战争中失传,接连几代都没听说过有人继承。包括现在这个‘玉衡’,虽然颇有本事,但对傀儡之术肯定远不如他先辈精通。”
说到这里,邱榭面上隐有侥幸之色。
若非偃师家的傀儡术有所退步,在江湖上隐身日久,他们明烛宫也不会有现在的声势——所以邱榭心中,其实也暗自担心着偃师珏因此为难自己。
凤曲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怕他?”
邱榭还是连连叹息,摇头说:“你还是没听明白。七星之中,哪个是省油的灯?你都和‘天权’同行了,他的城府你能一无所觉?那我要说,面对偃师珏,你就得把他当作第二个‘天权’去看,而且他只会比‘天权’更加不近人情、心狠手辣。”
“‘天权’也不至于这么可怕吧。”
“哈?”
邱榭扳起手指细数:“长安三十六年,‘天权’上位,肃清观天楼一百零七人。长安三十七年‘玉衡’来了,有样学样,明城观天楼一夜之间少了两百人。”
凤曲:“……”
“长安三十八年,私商偷渡,贩卖禁药。‘天权’查明上下游后一网打尽,人家埋伏四五年的生意网,‘天权’只花三个月,轻犯押解朝都,重犯扣留瑶城,不理先帝,当场问斩。
“长安三十九年,明城科场舞弊案发,抓出贪墨舞弊的官员十余人。‘玉衡’递了个折子上去,先帝还没说话,‘玉衡’自己给人抄家,财产充入明城公库,然后送了十几个脑袋交去朝都。”
凤曲:“………”
凤曲:“先帝不是被他们气死的吧?”
他单知道先帝晚年有些昏聩,手下官员阳奉阴违,但真没想到秦鹿和偃师珏能放肆到这种程度。
那秦鹿连先帝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反而对他还算给点面子……他是不是已经该知足了?
邱榭再叹一声:“‘天权’好歹还有分寸,荣守心没死那几年,‘天权’虽然把他冻着,也不至于撵他出去。但‘玉衡’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钦封,圣旨上的守楼人和七星居然都是他的名字,大虞谁不惊讶,都觉得先帝怕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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