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曲一行人初临千里县,马车上的十步宗宗旗迎风招展。
守卫倏地吹出一声马哨,立即叫停了其他通行的车马。宽阔的大道只供他们策马行进,城中百姓纷纷举目望来,或期待、或敬畏、或恭顺地看向马车。
十步宗车驾所过之处,人群避让,恭谨不敢侧目。
莫饮剑驱车绕过数道街景,凤曲被这繁华的县城引走了注意,一时目不暇给。等车停下,眼前已是巍峨气派、通体玄黑的一座门府。
两根通天似的暗朱门柱擎起拱匾,玄青色的玉石铺垫成阶,九级之上,便是漆金列翠、银灯高悬的十步宗大门。富丽璀璨,不可逼视。
两队身着一色制服的壮汉齐步从宗内迈出,在门前并成一排,唰地跪下:“恭迎少主!!”
这些门人个个膀大腰圆、气势雄浑,等莫饮剑抬了抬手,其中一人径直跪到了车驾一旁,虔诚地伏下身去。
莫饮剑踩着他弓起的后背下了车,气派得仿佛天子贵胄。
凤曲看得瞠目结舌,又见莫饮剑转回身,殷勤地对他招呼:“夫人,你也快来!”
阿绫和商吹玉先后从车内探出身子,看到这副仪仗都不禁蹙眉。
凤曲正想下车,却见又一名壮汉同样跪到了他的脚下。
“不用不用……”凤曲下意识想要拒绝,对方却不肯抬首,只说:“请少侠落脚!”
凤曲一下子僵在原地,进退不能。
还是商吹玉脚下一蹬,趁着十步宗人都没留意,先一步运了轻功飘坠落地,再递出手腕,凤曲搭上了借一回力,才算越过伏跪的门生,自行落到了地上。
“车上还有病患,”商吹玉道,“那才是该你们卖力的地方。”
几个门人相视一眼,见莫饮剑跟着点头,才蜂拥而上帮忙搬运昏睡的商别意。
早就候在宗外的小厮一见莫饮剑便笑逐颜开,碎步迎了上来接过他随身的包袱和束天剑:“少主回来了!宗主和夫人可盼您好久了。还有几位贵客,宗内也已备好客席,静候多时了,请随小的来!”
莫饮剑皱起眉头,不悦地问:“客席?你们怎么安排的住处?这是未来的少主夫人,至少也要安排到我院子里的偏阁吧?”
小厮赔笑道:“住处都是夫人亲自安排的。”
莫饮剑哼一声,拔腿就走:“我亲自去找娘说。”说着,他的眼珠一转,定在凤曲身上,立即伸手去拽,“夫人和我一起吧!”
凤曲刚张了张嘴,身后又是一股拉力,秦鹿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后边,手指如钳揪住了他的衣角:“夫君,登门做客,我们该先拜访莫宗主才是啊。”
商吹玉的手也压住了凤曲的另一半肩膀:“老师连夜驾车,多有辛劳,拜访前该先休整片刻,稍整仪容更好。”
凤曲:“……”
四个男人便在门外僵持起来。
除了凤曲,三人面上或假笑、或怒目,仿佛随时都要发作。
一只素手从几人中间插了进来,拨开几张臭脸,阿绫率先迈过了门槛:“碍手碍脚的,别挡路,病人先走。”
等阿绫和抬着商别意的壮汉都进入宗门,凤曲清了清嗓:“吹玉说得在理,我们先去整理一下,然后一起谢过莫宗主的招待再说吧?”
三人相视而默,莫饮剑不情愿道:“好吧!那先见了我爹,再见我娘,反正都是要见的,早晚都无所谓。”
步入宗内,小厮引过穿堂的正道,穿去后院,两名美婢便迎上前来,各在左右引路。
莫饮剑和他们并非同路,分开时依依惜别,几乎要被商吹玉的眼刀碎尸万段。好歹摆脱了莫饮剑,三人信步院庭,桂香扑鼻,秦鹿忽然发问:“请教两位妹妹,你们十步宗一直都这么气派吗?”
他还身着女装,两个婢女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含笑答:“我们十步宗既是玉城之首,自然是有诸多讲究。”
“是吗?从前只是听说,今日亲眼得见,果真不凡。”
“此处还只是宗门一角,千里县内还有四宜楼、濯缨阁,县外更有水木明瑟十二台,都是我们宗门的产业。”
秦鹿笑着点头:“这些名字真是风雅,宗主好文采。”
婢女不无得意地扬起笑容,道:“这都是夫人取的,我们夫人曾经是幽州有名的才女。”
聊到这里,二婢停下脚步,露出一座繁花拥趸的幽深小径:“内里另有侍人引路,三位贵客请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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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秦鹿和商吹玉是什么想法,但凤曲着实有些感慨了。
十步宗的奢华和凤仪山庄、群玉台又不相同。
若说另外二者的奢靡是让你不经意瞥见一个角落,发现那里随意丢落着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宝珠,那十步宗就是金子雕完了楼,美玉再砌成窗,一切惹眼的事物都在惹眼的地方出现,让人眼花缭乱,都不知道该先赞美哪一个。
反正,就是很有钱。
群玉台的主人,凤仪山庄的公子,十步宗的少主——和无家可归的他,上哪能找到这么幽默的搭配。
阿珉出言安慰:「襄王行宫也很有名。」
凤曲振作精神:“修得很好吗?”
「是被先帝没收了,所以很有名。」
“……好的。”
和凤曲预想的客房不同,十步宗特意清理出了一座院落作为他们休整的居所。甫一走进,前来伺候的竟是几只训练有素的人偶。
这似乎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安心生活,以证十步宗并不会窃听他们的交流。
三人相视一眼,商吹玉率先打破沉默:“莫怜远的夫人,就是幽州前知府的孔氏千金吗?”
秦鹿微微颔首:“孔夫人年轻时的才名遍传大虞,大家原本都以为她会考个功名傍身。”
“难怪十步宗近几年尤其猖獗,‘鸦’也显得被动很多。”
“你怀疑是孔夫人在暗中出谋划策?”
“那对父子不像有脑子的人。”
凤曲咳嗽两声,打断了两人的议论:“我们等会儿再见?”
就算这些人偶不会传递他们的闲话,在别人家里咬耳朵也有点太刺激了。
商、秦二人本就只是闲聊,顺着他的话头结束了对话,三人各寻一间空房休整。凤曲再推门时,秦鹿仍是女子装束,浅碧色的裙摆曳地,飘落的银杏叶缀在了他的胸怀和发间。
他半垂着头,看上去心思深重,鎏金似的眼眸都比往日暗沉许多。染黑的长发有些褪色,略显斑驳,却更加地引人注目。
自从凤曲问过自己的身世,秦鹿就颇为刻意地躲避着他。
凤曲看了片刻,上前和他并肩而立:“别意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秦鹿回过神来,绕着发丝的手指缓缓松开:“他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你应该也有察觉吧?”
“我想不到别意这么拼命的理由。”
“小凤儿不是也加入我们了吗?你是什么理由?”
“我不知道。”凤曲顿了顿,“可能是希望我能做点什么,让未来遭遇不幸的人变少一点。”
秦鹿怔忡半晌,而后一哂:“我以为你是想查明儿时的旧事,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凤曲耸了耸眉,想问他究竟对自己的儿时有无了解,几个人偶却恰好蹑足前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商吹玉也更衣完毕,回到队列当中,人偶道:“宗主已在拂衣楼等候多时。”
接着便领着三人沿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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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衣楼坐落在十步宗的中央,高逾百尺,堂皇无匹,是宗主会见外客的地方。
莫饮剑在楼外等了很久,终于等来凤曲一行人。
“夫人!”他喊,“快来快来,我爹我娘都在这儿呢,等好久了!”
一边说着,莫饮剑快步过来搀上了凤曲的胳膊,全然不顾商吹玉敌视的目光,拖着人掠上台阶,一溜烟儿奔进了拂衣楼。
昂贵的丝毯从大门处铺到目之所及的尽头,两侧傲立着数名长辈模样的十步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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