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做好了一同承担的准备。
心里有着这个主意,她回到房中想了许久,提笔写了一封诉罪书,打算在次日一早交到当地县衙去。她心里想着,林老太爷的善举不过是为了压盖自己的心虚,他不能担着这个善名,他担着这个善名,对所有死去的人都是一种侮辱。
而不知是不是死者在不平,她提笔写下罪纸的那日,房中火烛不断晃动,有水滴不停地落在纸上,可她却一反常态的什么也不怕。
不知是谁给了她不害怕的勇气,不知她的房间里有没有被父亲害死的人,她更不知道这位脑子里在想什么。提笔写下这段过往的她十分冷静,她写完了这封上告的书信,等着收笔的时候,她对着纸上林老太爷的名字看了半天,忽地忍不住哭了。
与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正义与亲情不断拉扯,让林三娘的心分成了两半。
这时,瞧见外边变了天,知道女儿怕雷声的林夫人走了过来,与女儿躺在一处,时不时说些家里发生的事情。
“令儿身子好了许多,等明儿应该可以送到书院去了,你大哥挑了好久,才找到了这位先生,这位先生的才学不算是城里最好的,可你大哥说,教人读书的先生不能只有才学,还要品行高洁,这样能够教导令儿如何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而你大哥是个傻的,前些日子遇到骗子,被人骗走了五十两,我骂了一句,这憨货却只笑不说话,瞧着好像还在庆幸骗子说的事不是真话,这样下去可还得了。我前些日子还跟你爹说,这也就是祖上积德,才没让你大哥断了林家的家业。”
“琛儿最近也能说些简单的话了,若是你地下的二哥二嫂知道,应该也会很开心。我这几日经常会梦到你二哥,他告诉我他在底下过得不好……我还记得,你二哥最宠你,你父和大哥去接你的时候我还在想,若是你二哥还在就好了,他像你父亲,拳脚功夫好,想来去你夫家接你,不会如你大哥一般受尽刁难,路上那些嘴碎的看到他也不敢吭声……”
林三娘听她说着这些,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这时,林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了一句:“差点忘了,你外祖母明日会来看你。”
“外祖父让吗?”林三娘失魂落魄地问了一句。
林夫人的父亲是秀才,文人气节让这位老人更是看重规矩,如果家里出了林三娘这种不守寡的外嫁女,这位老秀才只会觉这是一件辱没门楣的事。
“知道,但他让你外祖母别说他知道,听说你外祖母要来,当天夜里还去了地里,给你装了好多菜,还不许你外祖母说。”林夫人说着说着就笑了,“你也晓得,你外祖父就是这么个脾气,他这人要强,难免看重脸面,现在不见你,不过是因为你的事多多少少连累了府中哥姐议亲,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接着林夫人与女儿说了很久的闲话,等到雷声小了,她才睡了过去。
林三娘在她睡着之后,轻轻地碰了碰母亲眼角的褶皱,又看向母亲黑发里藏不住的白丝,想着过往一家人聚在一起的画面,怀里的这封信开始变得烫手,说什么也交不出去了。
她十分清楚,这罪书要是交到县衙,林家人得不到好下场,而这罪书不交出去,林老太爷不会为过去的恶行付出任何代价。她心里更清楚,她承了林老太爷带来的好处,也有勇气收下这份好处带来的罪……
可她……不想家里人都跟着受罪。
母亲和兄长何其无辜,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年迈的外祖一家更是无辜。
外祖父身子不好,若是知道这件事,八成会气死,到时逼死外祖父的事情算谁的?
外祖母又该如何生活?
为什么他们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却要承受父亲作恶的结果?
心在此刻慢慢裂成了两半。
为此,揣在怀里的信始终没能拿出来。
而像是对她这样的行为感到不满一样,身后火烛晃动,一下子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娘肚子不是瞎子弄大的,怕你们误会,先说一下。
瞎子护着林三娘,就是想要林三娘把林老爷的善名拿走,因为他不配,他看出林三娘是个正直的人,希望林三娘能去宁水,告诉那里的人,他没有带着金跑。
晚上还有一章,林家的事就结束啦,明天开始极限推拉,不过提前预警一下,傅燕沉肯定会黑的。【他太白也刚不过绿茶小师叔,老实跪好】
第53章 分金
雨夜过后, 那封本来要送出的信压在了箱底。
大义灭亲的事说得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
林三娘知道林老爷不是好人,可他确实是位好父亲。
只是他就算是位好父亲, 也不能以他是个好父亲这点抹去他是个坏人的事实……
林三娘心里十分清楚林老太爷的坏,为了这件事,她寝食难安、失魂落魄。因为这件事, 她发现家里有被父亲害死的冤魂,她收起的那封信总有人拿出来重新放在书桌上,像是在提醒她, 她应该把这封信交出去。
林三娘看着那封信, 终日浑浑噩噩, 等到某天夜里睡下后,她又听到房间里有其他声响, 起身一看, 发现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自己的床边。
外面下起了雪。
北风呼啸,林三娘听着雪花轻扫纸窗的声响, 犹豫许久, 披着件衣服站了起来。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身上滴着水的人, 那人背对着她, 脖子上有着很深的伤口, 正在她收起的信上写着什么。
林三娘看得出来这是谁, 可她却不敢去看信上写了什么话……近来知道的事情多了,她也懂得了林宅里那些符纸摆件是什么意思, 而对方被父亲所害, 没准写在信上的都是些怨语。
一些她承担不起的怨语。
是以, 她没有勇气去看, 心里存着一个自暴自弃的念头。
她想,如果对方是来要林家偿命的,她的内心就不用备受煎熬了。
说白了,她知晓父亲造下的孽不能不还,却不想经她的手还……
她觉得自己的做法很无耻,可她承担不起其他做法带来的后果。于是她搬出了林家的主宅,等着林家的报应来找她。
琛儿出事的那晚,她看到琛儿一个人走到她这偏僻的院子里,然后也不理她,直接投身到井中。
她大叫一声,慌张地想去前边叫人,可跑到枯井这时,她又见琛儿站在她身后。
扑在枯井上的她傻眼了。
下方的枯井没有任何变化,她扶着枯井的手像是放在了冰块上,冷得只能感受到指尖划过粗糙石面的刺痛。
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扶住头,以为这是自己近日神思恍惚出的幻觉,于是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只把这个琛儿送回主宅。
从此之后琛儿经常站在她身后。
他总是看着她,又不说话。
而二哥家的琛儿痴傻多年,从来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这般沉默的样子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她也不知琛儿看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
日子这样过着。
一日,琛儿背对着她在院子里玩,她种完地擦了擦手,起身去看琛儿,却见琛儿在地上划来划去,留下了一个字——金。
然后对方越写越多。
金。
下来是纸。
下来是信。
接下来是一些完整的句子。
而琛儿在写出这些句子的时候表现得无比艰难。
林三娘以为他被异物附了身。
林三娘知道附在琛儿身上的人是什么意思,于是跪在了对方的面前,苦苦哀求。
“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恨若是气,可以对我下手,可以对我爹下手,但不要难为家里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好不好?”
她几乎要哭昏过去,“阿郎,我已经让我爹把钱银全都分给了穷苦人家,我知道他做得不对,也想把那些钱银都还给苦主家里,可我爹作恶时根本就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也不知他们来自什么地方,我倒是知道你要去宁水,可宁水自邺蛟死后就变成了荒地死海,那周围围着雾气,谁也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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