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说着来了火气,神经质的说了一大通,又神经质的突然起身,对一旁的宫人吼道:“你让宁英借着蜘蛛找到今日刺杀我的主谋,把伤到我儿的人都杀了!把他们的皮剥下来挂在城墙上,我不想看到那些伤了我儿的人活着!”
她这几句话说得极为狠毒,阴森的表情扭曲了本来该有的美貌。
一直跟着长公主的国师长竟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慢步来到若清的身边,上下打量了若清一眼,道:“小殿下听到了没?如果你再不开口,等一下被剥皮的人就不是此次行刺的主谋而是我了。”
来人嘴上说着害怕的话,但表情和语气完全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若清一头雾水地睁开眼。
为什么这里有着一个与他外貌如此相似的女人,为何这个女人叫他儿子?他冷漠地观察着对面的两人,灵魂像被分成了两个,一个像是懵懂无知的孩童,在自己提问的时候一次次地问着自己面前的女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另一个带着冷静的微笑,清楚地告诉茫然的自己,长公主和殿下,说的是女人和他的身份。
很显然,在这些人包括长公主的眼里,他都是长公主的孩子。
可这怎么可能,他与长公主怎么可能有关系。
然而即便若清想要否定身边发生的一切,望着女人那张熟悉的漂亮脸蛋,他也说不出他与女人毫无关系的话。
长公主的心情跟他一样复杂,见他看过来不免心情激动,嘴巴张开合上几次,竟是无法用平静的声音说话。
长竟知道长公主思念儿子多年,看到若清出现必然无法保持冷静。
眼下与若清交谈的事与其交给这样的长公主不如交给他,让长公主先去冷静一下比较好。
他想事发突然,若清现在一定不知都发生了什么,不会很快地接受这一切,因此若清需要一个能给他讲清楚现在情况的人,而这个人显然不可能是长公主,只可能是他……
考虑到这一点,长竟叹了口气,贴在长公主的耳边劝了几句。
长公主正因儿子失而复得而激动,也不知应该如何自处,听到长竟的话如同抓住身边的救命稻草,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在长公主走后,长竟扶起若清,让他靠坐在床上,给他拿了一杯茶过来,问他:“还好吗?”
若清警戒心不减,没有立刻回答。
长竟也不逼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我看你身上带着清原的东西,你是清原的弟子?”
长竟明知故问。
若清点了点头,又见长竟拿出了两样饰品,正是他为了傅燕沉卖掉的那两件。
长竟把饰品推到床边,问若清:“这东西你熟不熟?”
若清想了想,选择实话实说:“很熟。”
他说:“我的。”
长竟又问:“冒味问一句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爹娘留下的。”
“你爹你娘呢?”
若清想到刚才的长公主,心乱得要命,很快知道长竟的用意,有气无力地回答:“听我师父说死了很多年了,而这些东西就是我娘留给我的。”
长竟听完这句话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他平静的接受了这句娘亲死了,又说:“翡翠扳指,狼图腰带……”
他轻声念着一件又一件的饰品,把饰品的特征细节交代清楚。
若清在他说的时候瞪圆了眼睛。
面前这个叫长竟的男人说的东西若清很熟悉,都是他知道的物件,都是他娘留给他的饰品。
这些饰品只有素音霓姮见过,一直收在他的柜子里,旁人绝无知道的可能性。
长竟说完最后一样,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了解你手中的东西都是什么样的?”
若清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长竟又说:“我能知道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认识这些珍宝的主人。你可能不知,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靖长公主与先太子争权,失败后不得不去塞外和亲。”
“当时塞外乱得很,长公主要嫁的狼主年纪比长公主大了许多,那年中都不少的人都在看长公主的热闹,说些嘲讽贬低她的话,索性上天还是关爱她的,在她刚出关门的时候她收到了信,信里说因为不满老狼主偏心幼子,长子杀了老狼主,成了那部的新主。而新王年轻俊俏,是位比老主仁厚聪慧的男子,原本应该嫁给老狼王的公主就这样嫁给了新主,只是塞外比不得中都富饶,长公主又是夺权失败被扔出去的,去塞外时没有留下几件好东西,人到了那部也没少受奚落羞辱。”
“但新主不讲这些,长公主妆奁里没有好东西,他便自己到处搜罗给长公主添上,只是塞外苦穷,即便他找来了最好的物件,那物件在中都之中也不过是一套中规中矩的装点,而那些中规中矩的妆点却是长公主最喜欢的……回中都之后长公主睡不着,经常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放着的两样东西,一样是她的孩子,一样就是小汗王给她的那些金银首饰。而后有一日有个修士闯入了她的房中,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她的孩子,也拿走了小汗王留给她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
那个叫长竟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刻意放慢的语速:“而你手里拿着的就是小汗王给长公主的添妆。”
他没有说出你就是长公主和新狼主的儿子,只含蓄的用那些首饰来敲醒若清,让若清不得不接受门外站着的女人就是他的娘亲。
若清在听到这里的时候闭上了眼睛。他其实并不意外,可他还是很难接受长竟国师的话。
不接受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是他没有什么真实感,二是他知道长公主的儿子是被人抢走的,一旦他承认了长公主真的是他的母亲,他和素音的过往就成了十分可悲的笑话。
他接受不了这件事,便瞪着一双惊讶的眼久久没有回话,而长竟国师见他不语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接着往下说:“我不清楚这些年你在外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你娘很想你,这件事中都没有人不知道。”
从始至终,在说到他和长公主的关系时,长竟都是用娘亲和你,没有用那些冰冷的称谓拉开两人的距离,只想把他和长公主放在一个小家中,努力消除他对长公主的疏离感。
若清冷静地观察着长竟的一举一动,从这一刻看出了对方是真的很在意长公主,在意到不管此刻他的感受,只想让他不去伤害长公主,乖乖走上一条他铺好的路,去迎接等待他的长公主。
而若清心越乱,人越冷静。
长竟见他表情变得平静,便起身去叫长公主进来,而那早已见惯大风大浪的女人在走进来的时候表情很不自在,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只是看来看去,她走了神,有些失落地说:“不像。”
若清转着眼睛,心里完全没有一点亲近的感觉,只想着去问对方:“什么不像?”
长竟勉强笑笑,说:“你跟你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想来在看不到儿子的岁月里,一直都有幻想自己的儿子会长成什么样,而比起自己的脸,她显然更喜欢夫君的脸,因此在闲聊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若清其实已经烦了,心乱的他不想进行任何对话,只想好好地休息,慢慢地消化这个消息。
这些年来,即便没有亲生父母他也有素音霓姮,如果长公主不来,若清会一直敬重素音,把素音当作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可如今长公主来了,轻易地击垮了若清心里对素音的敬爱,将素音的形象从高大的引导者,变成了卑鄙的行窃者。
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说这足以成为颠覆若清内心世界的大事。知道真相的他就像是站在悬崖上瞭望月亮的人,即便有心一直注视那轮明月,也不能控制颤抖的双腿,不去看脚下的深渊,不去想掉下去后的样子。
就像他接受不了素音从长公主的身边把自己抢走,甚至还在长公主谈起过往时在心里悄悄说不是。他想要给素音找个合理的解释,可他又没有办法解释素音这些年古怪的行为。在这一刻,他的心变成了脆弱的镜面,照出了他敏感的一面,狠狠地将其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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